高麗,開京城外,一處僻靜的莊園之內。
木門輕輕被推了開去,發出兩聲輕響,讓閉目打坐的劉孝元睜開了眼睛。
門口站着兩個身穿儒服的男子,一人上了年紀,鬚髮皆白,正是盧兆麒。另一人是個白面書生,正是樑崇儒。
看着這兩位,劉孝元微笑道:“盧太尉,易夫兄,請進吧。不想同二位在異國相見,不知二位在高麗可安樂否?”
兩人走了進來,室內沒有桌椅板凳,只是鋪着筵席(就是榻榻米之類的東西)。兩人脫下鞋子,端端正正的和劉孝元相對跪坐。樑崇儒微笑着道:“承蒙高麗的金相公的照顧,吾翁婿二人在高麗還算逍遙。只是和明經兄無法相比啊!”
自然無法相比,盧兆麒、樑崇儒不過是高麗門下侍中金仁俊的賓客。而劉孝元卻是代表大蒙古國的高麗、倭國招撫使。是代表蒙古大汗忽必烈的!所以劉孝元現在居住的莊園,是高麗王室的財產,在高麗算得上一等一的奢侈。至於高麗方面提供給劉孝元的其他各種待遇,都是參考王世子的。甚至還從王氏宗女中選了幾個有些姿色的送來陪寢!
劉孝元微笑:“大蒙古是高麗的宗主,高麗君臣自然要討好我這個蒙古招撫。不過如今在高麗土地上最逍遙的,還是陳德興啊!”
陳德興佔據濟州島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開京。不用說,自是舉城震驚!
高麗北疆的大片土地已經被蒙古國佔據,高麗西京平壤就在蒙古大軍刀口之下,隨時可以攻取。若是南面的濟州再被宋國武臣所佔據。高麗就是腹背受敵,恐怕亡國也不遙遠了。
對於這支打着北伐旗號的宋國藩鎮軍,高麗方面是有兩種態度的。以一部分三別抄武將爲核心的反蒙派希望聯陳伐蒙,利用陳德興的武力去收復高麗北疆之地。而以高麗國王王倎爲的親蒙派則主張向蒙古求援。
而盧兆麒和樑崇儒二人依附的金仁俊,卻是沒有公開表示意見。這幾日一直在向他們二位打聽陳家軍的實力——盧兆麒和樑崇儒也只能如實以告,畢竟擊斃蒙哥汗,八千破十萬的威名已經傳到了高麗。
聽着劉孝元的酸溜溜的話,盧兆麒沉聲道:“此等逆賊,早晚身敗名裂!如今的風光只是曇花一現,劉招撫又有什麼好羨慕他的?這高麗一國,終是大蒙古的屬國!”
樑崇儒在邊上,不住沉痛地點頭:“陳德興此賊狼子野心,若令其在高麗得逞,必會進而圖謀遼土、燕京,若其事成,定會南下行篡逆之事!”
對於失去北方半壁的南朝來說,沒有比克服失地更能讓權臣的威望上升的事情了。東晉時期,想要篡國的桓溫、劉裕都利用北伐中原建立威望。
現在陳德興明顯也在走這樣的路線,不過他的北伐路線卻與衆不同,不是從陸路一城一地打過去,而是泛海取高麗爲跳板,然後再進遼東,再取燕京。看着有點像當年的日本鬼子!不過他可是苗正根紅的漢人,還是大宋的北地招討使,海東、遼東節度使。一旦取了遼東、燕京,便很容易能得到北地漢侯和大宋藩鎮的效忠,南下奪位也就易如反掌了——至少在目前的大宋的文武臣子之中,是普遍流傳着這等看法的。
“易夫兄覺得以陳代趙不好嗎?”劉孝元微笑着又道,“若陳德興得逞於燕雲,北地不是又回到漢人手中了嗎?”
聽着劉孝元帶笑問話,樑崇儒沉聲道:“吾生爲宋臣,死爲宋鬼,絕不會苟且仕陳!而且陳德興之所爲,乃是欲絕吾華夏根基!若任其成事,吾華夏將會名存實亡。所謂克復北地,不過是將蒙古漢侯變成唐季五代的藩鎮,使南北二朝共存之世變爲戰國七雄相爭混戰的地獄!是要將吾溫文儒雅的華夏之民變成好勇鬥狠的胡虜禽獸!名爲驅除韃虜,實爲舉國入胡,乃是亡國亡天下之道!”
盧兆麒在一旁,不住沉痛地點頭。
劉孝元微笑:“若是蒙宋兩家連手,再拉上高麗人,或許能謀了這逆賊的性命吧?”
語聲淡淡的,卻把席上兩人震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盧兆麒和樑崇儒只是看着劉孝元,訥訥地道:“陳德興有數萬強兵……就算有大蒙古和大宋聯手……也未必能拿下濟州島吧?這濟州島畢竟是海島,沒有水軍如何能打下來?只是這大宋和蒙古的水軍,如何能擊敗陳德興的水軍……”
劉孝元微笑,輕輕道:“取陳賊性命,該用智謀。”
“用智謀?”樑崇儒瞪大了眼睛,盧兆麒卻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劉孝元神色很有些悠然自得,眼神越過他們瞧向遠處:“陳德興和升國公主的大婚總是要好好操辦一下的吧?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就放在面前,我們難道就這麼白白浪費不成?”
陳德興和升國公主的大婚?盧兆麒和樑崇儒二人只是互相看看,不明白劉孝元要用什麼奇計妙策?
劉孝元看着他們,淡淡一笑:“二位只需照在下的謀劃行事!陳賊的大婚之日,就是他的喪命之時!”
……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沙洲大營內外,火把高燒。陳家軍的軍將,都已經扎束整齊,握着兵器,在軍營內外重重戒備,在碼頭之上列隊相迎。一副恭候陳大將主回營的景象。
碼頭上面,除了留守沙洲的幾個陳家軍大將,劉和尚、張世傑、朱四九、孔玉等人,就是陳德興的孃親郭芙兒和李翠仙、寶音公主、王蓉兒還有楊婆兒。哦,還有一個崔月兒也在,就伺候在身懷六甲的李翠仙身邊,看來也準備跟着李翠仙一塊兒入陳德興的房闈了。
長長一溜的槳帆戰艦,此時已經靠上了碼頭。陳德興這次帶了5艘槳帆戰艦回到沙洲,其中就包括那艘裝備了6門青銅大炮的海天號。不過這6門青銅大炮已經不是全世界唯六的存在了。
就在陳德興在外面幾乎把天都捅個窟窿的時候,留守在沙洲的齊塔和他的工匠們已經鑄造出了另外12門能用的青銅大炮——鑄炮的成品率並不高10門裡面有2門堪用就不錯了,剩下的都得回爐。
除了大炮之外,沙洲大營的工匠還打造出了一艘使用風帆驅動的炮艦——霹靂號,這是一艘將中式硬帆和槳帆船的修長型船身拼湊在一起的四桅帆船。載重超過8千石!換算成公噸也接近400噸,這不是排水量,而是載重噸,若是以排水量計算,估計在1000噸到1200噸之間。
這艘帆船除了甲板上面可以佈列18門大炮之外,還有一層置於船身內部的炮艙,同樣可以佈列18門大炮。也就是說,這艘戰艦最多可以裝載36門火炮!如果陳德興真有那麼多大炮可用的話……
這樣的火力在後世的風帆戰列艦時代並不算什麼,不過在當下卻是近乎無敵的存在,唯一不足的就是航速稍慢了一些。
“若是換上阿拉伯人的三角帆,這船的航速就能上個臺階了。”走下跳板的陳德興望了一眼自己的新旗艦,滿意地點點頭。
阿拉伯三角帆是軟帆,風帆面積比中式硬帆要大,但是操縱起來又比西式的橫帆要容易,缺點則和中式硬帆差不多,受到材料的限制很難將三角帆做得很大。因而在大型帆船上,三角帆往往只是個補充。
不過對於千噸以下的帆船而言,三角帆的佈局還是非常實用的。
……
“孃親,這些日子孩兒在外闖蕩,可累得孃親爲孩兒擔心了。”
陳德興將目光從新造好的戰船上收回,一眼便看見自己那個韻味十足的養母郭芙兒,一頭秀髮梳得服服帖帖,淡淡峨嵋,淺淺紅脣,髮髻上還插着一支翠玉的髮簪,容顏也甚是嫵媚,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只是這身子,稍稍有些清減,看得陳德興好一陣心疼。上去就躬身行禮問候。
“有甚擔心的?吾兒做得好大事業,爲娘喜歡都來不及。”郭芙兒嫣然一笑,伸出雪白的玉手將陳德興輕輕扶起,一雙明眸細細打量了陳德興一番,才淺淺笑道:“吾兒真是英雄男兒,就是天下也能當得了,爲娘看來是有後福的。”
陳德興一聽,嘻嘻笑道:“這個……,這還早呢,孩兒的事業才起步,離那一日還早着呢。”
郭芙兒歡喜的看着陳德興:“早晚總有那一日的!臨安的大官人都和我這麼說了,一定錯不了!”
“哦,孃親見過大伯了?”陳德興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老爹會來沙洲。
郭芙兒道“大官人就在揚州,是和你廖世伯一同來的,明兒就該來沙洲見你了。”
“哦,他來的正好。”陳德興一笑,已然明白自己的爹爹和廖瑩中是爲了蒲家的事情而來的。他呵呵一笑,攙着郭芙兒一臂,又衝李翠仙、寶音她們招招手:“走,先回家去,這些日子,我可有點想念孃親做的飯菜了。今兒一定要好飯好菜吃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