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着十數丈遠,根本聽不到什麼腳步聲,空氣中只有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在不斷的迴響!可是,看着城外的那副情形,那慌亂、驚恐、慌不擇路的情緒卻浮現在城頭之上每一個人的心頭!
五千個先登死士,皆是一身黝黑的鐵甲,佩刀持盾,臉上透着濃濃的血腥和悍勇!那殘忍的笑容,似乎就近在咫尺,令人心顫!
鐵甲的前方,是被驅趕着的是數以千計的漢人百姓,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衣裳,清一色的破衣爛衫,頭髮、臉上、身上,髒亂不堪,蓬頭垢發,眼神空洞,分辨不清的面容!
這羣乞丐一般的人,多是一些老弱婦孺,極少的一些漢子,一個個都是身材枯槁,臉色蠟黃,佝僂着那隨風而倒的乾瘦身軀!
破爛的衣衫下,隱藏着的是遍體的傷痕,嚴重的皮開肉綻,傷口處滲着已經發黑的血液,輕一些的,殷紅的鞭痕已經被體表的塵土和泥垢掩蓋,看的不甚分明!
這是蒙古大軍慣用的手段,驅逐漢人百姓充當前驅,大軍緊隨其後,掩殺而至!
看着城下衣衫襤褸的數千百姓,郭靖口中的那道放箭的命令卻始終說不出口!
“嘭!嘭!嘭!…………”沉悶的聲響,在那數十隻與城門接觸的手掌下響起!
“救命啊!救命啊!軍爺開開門啊!”
叫聲淒厲,透着深深的虛弱和無力,任誰連續幾十天,每天都只吃一些豬都不願去吃的食物,喝一點點水,維持着最後的一絲生機!
最後化作行屍走肉,受蒙古軍隊驅趕,追尋那虛無縹緲的一絲生機!
活着,這是多麼簡單的渴望,多麼低廉的乞求!
在這紛擾的亂世之中,這麼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追求,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可是,面對城下的數千生命,城內的十幾萬軍卒和百姓,孰輕孰重?
這不是一個選擇題,因爲根本就沒有答案,生命的存在,都有着自身的價值和意義!
不論是位高權重的達官顯貴,還是貧賤如蟻的平頭百姓,他們的生命,都是同樣的珍貴,同樣的不容踐踏!
郭靖在猶豫,其實他的心底早已經有了答案,可是這個答案的承重代價,卻是他萬萬不想看到的!
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黃蓉又怎會不知道郭靖的想法!看着自家丈夫那緊鎖的眉頭,她的內心又何嘗不是萬般煎熬!
“齊兒,打開城門,放百姓入城,你帶兩千軍卒,以前丐幫兄弟,一定要守住城門!”
郭靖終究還是下了決定!
一身鐵甲的耶律齊拱手彎腰,應道:“遵令!”
“不可啊!”一道急切的聲音,自旁邊響起,一身戎裝的呂文德,在兩個親兵的擁護下,疾步朝着郭靖走來。
“郭大俠,此時萬萬不可開門啊!蒙古大軍就在百姓之後,虎視眈眈,若是讓他們乘此機會打入城中,咋們的腦袋,可都保不住了!”
郭靖伸手攔住了呂文德,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呂大人,你說的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軍人本就是保土安民,守衛疆土,如今城下的那些人,可都是我大宋的百姓啊呂大人!”
呂文德焦急的說道:“可是郭大俠,你又怎知這些人當中,沒有蒙古大軍的探子混在其中,若是他們藉着這個機會,控制住城門,內外配合,將後面的蒙古大軍引入城中,到時候你我就是大宋的千古罪人!”
黃蓉也是上前勸道:“靖哥哥,呂大帥說的有理,以大局爲重!”
郭靖的臉上也滿是糾結,急道:“我又何嘗沒有想到這點,可那是數千人的性命啊!叫我如何能夠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就這麼死在我的眼前!”
呂文德急道:“郭大俠,難道你就忍心看着襄陽城破,十幾萬軍民全都淪爲蒙古人的刀下之鬼嗎?”
“這!哎!”郭靖又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只是他心地善良,雖然這些年見慣了生死,但還是沒能將心底的那絲柔軟丟棄!
一雙熟悉的手握住自己那隻捏的緊緊的拳頭,一雙溫潤熟悉的眼睛,映入自己的眼簾!
心中的那份糾結漸漸散去,口中無奈的發出一聲嘆息!
“來人,丟一些兵器下去!”呂文德對着身邊的親兵吩咐道。
而後,走到城牆的隘口,對着城下的百姓,朗聲道:“諸位鄉親父老,蒙古韃子就在你們身後,爲了這襄陽城中十幾萬的百姓的安危,請恕本官不能給你們開門了,本官能做的就是給你們提供一些兵器,不要怪本官無情,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高舉的右手輕輕一揮,幾十個兵卒將十幾捆刀槍一股腦的朝着城下丟去!
“狗官,你不得好死!”
“狗官,快點開門!”
“放我們進去!”
聽着城下惡毒的怒罵,歇斯底里的掙扎,呂文德卻好似恍若無聞一般,邁着大步,帶着兩個親兵快速離去!
城下,城門之外,拍門聲愈發的急促,喊叫聲中,夾雜着哭泣,還有濃濃的惶恐、不安以及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畏懼!
就算是經過常年訓練的軍卒,在面對死亡之時都不可能做到面不改色,更何況是一羣普通的百姓!
“大傢伙都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聽我說,蒙古人攻不下襄陽城,就想用我們騙開城門,咋們大傢伙可不能上他們的當啊!”
一個滿頭枯發,衣衫還算完整的老人大聲說道,此人本是一方宿老,頗有威望,他一說話,衆人的慌亂和動作漸漸止住!
“蒙古人是什麼德行大傢伙都知道,那是連畜生都不如啊,要是真的被他們打到了城裡去,咱們還能有命活下去嗎?”
道理誰不知道,可是面對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又有誰捨得放棄!
蒼老的聲音繼續迴響:“蒙古韃子殺了我們的親人,回了我們的家園,如今還想要借我們的手攻打襄陽,大夥說說,咱們真的要順了這羣禽獸的意嗎?”
衆人紛紛低下頭,陷入沉默之中,細微的啜泣聲慢慢響起,眼角的淚水從眼眶之中溢出!
襄陽以北,早已經在十幾年前便已經淪爲了蒙古的疆域,每天都是在膽戰心驚之中度過!實數年如一日,是何等的艱辛,可是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
糧食沒了,錢財被搶光了,親人倒在了蒙古韃子的彎刀之下,被鐵蹄踏成了肉泥!
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子,沒有一個逃得過蒙古韃子的魔爪!
對於生活失去了希望的,早早的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剩下的只有憑着一口氣,苟延殘喘的他們!
可是如今,這些所謂的蒙古人,就連最後的一絲生存的希望都不肯給他們!
怒火充斥在他們的胸膛之中,幾個半大的男子,個頭還不到五尺,目光通紅的吼道:“這些蒙古人不想讓我們活,我們就和他們拼了,死也要扒下他們一層皮!”
“拼了!”
“拼了!”
………………
少年人的心頭,總有些成人們所沒有的血氣和衝動!對於他們而言,那些傳記評書之中的英雄人物,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如今這個時候,要在他們的身上重現,這是何等的激動人心!
他們做了第一個出頭的鳥兒,在他們的身上,華夏男兒骨子裡的那股不屈頑強,熱血慷慨的性子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有了第一個自然便不會缺乏第二個,人類永遠都是從衆的,尤其是這羣腦子裡並沒有裝太多道理的百姓,都被這股子年輕血性和奮勇所感染!
上千把利刃,在每一個人的的手裡傳遞,衆人圍坐一圈,在先前出聲的那個老者的指揮下,年輕力壯的拿着短兵在外圈,老弱婦孺拿着長兵站在圈裡,鋒刃的方向,一致的指向已經近在咫尺的蒙古韃子!
嘶吼聲響起,這是華夏民族的怒吼,那股來源於骨子裡的血性被激發到了極致!奏響了他們生命力最後的哀歌!
黑色的洪流撞入半圓的圈子裡,猶如虎入狼羣,沒有半點的懸念,在精銳的蒙古軍隊面前,這羣老弱病殘,並沒有逃脫他們原本的命運,
鮮血噴涌,原本豪氣干雲的怒吼變成了淒厲的慘叫,就好似割麥子一般,只半刻鐘不不到功夫,便已經都在了血泊之中!魂魄縈繞在襄陽的城下!
將軍百戰,馬革裹屍,這是沙場不變的定律!
“咚!咚!咚!咚!·········”鼓聲如雷,急促而密集,響徹天際!
嘶吼聲整天,成千上萬人的吼聲匯做一處,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轟!轟!轟!”
簡陋的回回炮,發出震天的響聲,好似雷公發怒,天降雷霆一般,充斥在每一個人的心田。
“避!”
郭靖一人的吼聲,似乎蓋過了城下成千上萬的怒號,蓋過了漫天迴響炮鳴,清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炮火連天,箭陣如雨,雖然有着城牆的遮掩,但還是有數百人,在這漫天的攻勢之中,或死或傷!
雲梯,勾欄,鐵甲戰陣!
廝殺聲漫天!鮮血灑滿城牆,城牆之下,屍體堆積如山!
礌石、滾木、金汁等等消耗不斷!淒厲的慘叫從未有過停歇,有蒙古的,自然也有襄陽守軍的!
偌大的城牆,自然不可能處處都是密不透風,總有些悍勇之士,能夠憑着自身的勇武和熱血,登上城頭,只是,上去之後,等待他們的,卻是更加密集的刀槍和矛戈!
沒有人在後退,都是前進,不斷地前進,不斷地進攻,不論是蒙古還是襄陽!
“咚!咚!咚!咚!·········”鼓聲如雷,急促而密集,響徹天際!
嘶吼聲整天,成千上萬人的吼聲匯做一處,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轟!轟!轟!”
簡陋的回回炮,發出震天的響聲,好似雷公發怒,天降雷霆一般,充斥在每一個人的心田。
“避!”
郭靖一人的吼聲,似乎蓋過了城下成千上萬的怒號,蓋過了漫天迴響炮鳴,清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炮火連天,箭陣如雨,雖然有着城牆的遮掩,但還是有數百人,在這漫天的攻勢之中,或死或傷!
雲梯,勾欄,鐵甲戰陣!
廝殺聲漫天!鮮血灑滿城牆,城牆之下,屍體堆積如山!
礌石、滾木、金汁等等消耗不斷!淒厲的慘叫從未有過停歇,有蒙古的,自然也有襄陽守軍的!
偌大的城牆,自然不可能處處都是密不透風,總有些悍勇之士,能夠憑着自身的勇武和熱血,登上城頭,只是,上去之後,等待他們的,卻是更加密集的刀槍和矛戈!
沒有人在後退,都是前進,不斷地前進,不斷地進攻,不論是蒙古還是襄陽!
直到那熟悉鳴金聲響起,城下的蒙古大軍才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接下來,即將到來的是下一次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