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爾菲已經離開,瑞與妮絲也向斯坦告辭,兩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沐浴了,她們從法師塔逃出來後就再也沒洗過澡了,枯燥無光澤的頭髮緊貼在頭皮上,渾身不舒服。
斯坦送走了三位法師,房間裡一下冷清了下來。兩天後又要踏上旅途,離開自己的家園了,騎士心裡想着,突然感到有些落寞。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請求國王接見的平民,而是一個幫助國王在一次至關重要的戰鬥中擊敗黯潮的功臣,拜倫甚至在城堡裡特意爲他留了一個房間,這讓騎士第一次感到被自己同胞認可的滿足感。
騎士在房間裡踱着步,考慮着兩天後的旅途,接下去的路上不會再有多伊爾士兵同行,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了,或者說,都要靠他自己了。斯坦從未考慮過讓三位女孩承擔做抉擇這些關係到整個旅程安全的任務,所以當然只有他自己來了,不止如此,他還要阻止奈爾菲和瑞之間的衝突,還有北方的嚴寒,法師塔的追蹤,以及暮色森林中未知的危險。斯坦苦惱的抓着自己的頭髮,還有一件事一直困擾着他,騎士發現自己從費雷爾壁壘回到狼堡後,奈爾菲回頭的那一記微笑時常沒有任何預兆的跳入他的大腦,然後讓騎士忘記了任何正在做的事,而完全沉浸在那美麗迷人的笑容中。
直到頭皮都被抓疼,斯坦才罷手,騎士看了一眼奈爾菲剛纔坐過的椅子,嘆了口氣,抓過衣架上的斗篷,走出了房間。
走道里光線昏暗,斯坦已經大致搞清楚瞭如迷宮般的城堡內部,騎士漫無目的的走着,和身邊經過的侍從或者騎士相互點頭致意。一個又一個拐彎被拋在了身後,不知不覺間,斯坦發現自己站在了一扇有兩個御前騎士守衛着的深褐色大門前。
“斯坦,請問你來這是要請求國王接見嗎?”其中一個騎士認出了斯坦,禮貌的詢問到。
“國王?”斯坦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胡亂的走到了拜倫的房間前,也許並不是胡亂走的,而是跟隨着自己的內心。“是的,請向國王陛下傳達。”斯坦想起了自己內心中存在了很久的疑問。
“請在此稍等。”騎士輕聲的敲了三下深褐色的房門。“多伊爾的斯坦求見。”
斯坦沒聽清房間裡拜倫的回答,但是御前騎士回過身,對他點了下頭。“可以了,請進吧,但是不要耽擱太久,國王最近事務纏身。”
“我瞭解,多謝。”斯坦整理了下斗篷,挺起了胸膛,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拜倫正坐在書桌旁一張寬大的椅子上,威嚴的眼神望着騎士。“請坐吧,斯坦,單獨見面不用在意那些繁複禮節。”
斯坦剛彎下身子要行禮,於是又直起了身子,坐在了書桌另一邊的一張椅子上。“抱歉,陛下,打擾你了,我知道你很忙。”
拜倫擺了擺手。“再忙我也會留給你一點時間,我早就準備好了你會來找我,但是沒想到會讓我等這麼久。”
斯坦驚訝的看着國王。“抱歉,陛下,我確實有一些一直困擾着我的疑惑,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你。”
“但問無妨。”拜倫的爽快出乎騎士的預料。
“在薩拉的那場戰鬥之前,我一直在懷疑是否應該相信你,是否應該帶你們找到軍械庫,還是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中。”斯坦決定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疑惑。
“你是不是之前聽到了什麼,或者知道了什麼,我想你對我可能有誤解。”拜倫並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
“是的。”騎士緊張的舔了下嘴脣。“我偶爾得知多伊爾和薩拉的淪陷有所關係,似乎多伊爾故意見死不救。”
拜倫揚起了眉毛。“沒錯,我不能否認,薩拉的淪陷確實和多伊爾有所聯繫,但是事實一定和你想的有所區別。”
“區別?我不懂,多伊爾對自己的同胞見死不救,無論用什麼理由都不能推脫責任。”斯坦激動的忘記了正在他面前的是多伊爾的國王,語氣強硬起來。
“如果我告訴你,薩拉正在一步一步邁向深淵,而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它滅亡呢?”拜倫並沒有因爲騎士的態度而發怒,而是耐心的回答着。
“請問陛下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薩拉的國王烏勒爾一直是人們心目中的英雄,而輔佐他的大賢者曼弗雷德更是發現了製造聖水的秘方,他們是瓦利斯最有希望擊敗黯潮的,我認爲……”斯坦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下去。“多伊爾是爲了不讓薩拉獨佔風頭,而放任它被毀滅。”
拜倫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國王的眉頭皺起。“斯坦,要不是你爲我們找回了聖水,我會馬上把你趕出多伊爾。”拜倫噴出一股鼻息。“有些事你可能無法理解,其實就和狼堡裡潛伏者不少薩拉的奸細一樣,在阿斯加特也有我們的人,從他們的密報來看,烏勒爾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你是說多伊爾和薩拉互相刺探着對方的情報?”騎士震驚了,他從來沒想到曾經是同胞的兩個國家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錯,王國間的政治是你所無法理解的,如果你有機會坐上我這個位置你就會了解到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拜倫嚴肅的看着騎士。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有這個機會的,陛下,不過我想知道你瞭解到的烏勒爾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是什麼讓你寧願犧牲整個薩拉。”斯坦恭謙的低下頭。
拜倫的臉上顯露出一絲笑容,如岩石縫隙般的皺紋也移動起來。“烏勒爾,他是黯主的傀儡,他背叛了自己的人民,他將自己的心出賣給了黯主。”
斯坦又一次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爲什麼,他會放棄自己的信仰?”
“我不知道,斯坦,但是在無窮的力量之前,要抵擋住這個誘惑確實不易,特別是對於國力衰弱卻要面對黯潮的薩拉,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多伊爾和薩拉一樣羸弱,我是不是也會做出和烏勒爾一樣的決定。”拜倫的眼裡閃過哀傷。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放棄自己的信仰,即使面對死亡或者是毀滅。”斯坦的聲音響亮起來。
“你這麼說只能說明你還沒經歷過烏勒爾經歷過的一切,我瞭解他,他是個極其堅毅之人,他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被逼上了絕路。”
“什麼決定,能讓你放棄薩拉這麼多條人命而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殺死?”騎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
拜倫的眼神堅定而有力的瞪着斯坦。“他企圖犧牲所有的薩拉人,讓他們變成黯潮的一部分,以此來獲得黯主允諾給他的無窮力量與統治整個瓦利斯的權利。”
斯坦震驚的張大了嘴,無力的坐回了椅子上。“怎麼會這樣?我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你必須相信,斯坦,因爲這是事實,曼弗雷德其實早就察覺到了烏勒爾的反常,所以纔會在薩拉北方邊境秘密貯藏了大量聖水,而這件事,他一直瞞着烏勒爾,只有薩拉北方騎士團的統領阿爾傑農和幾個親信才知道。”拜倫靠在了靠背上,淡然的看着騎士。
“但是如果烏勒爾成爲了黯主的傀儡,爲什麼黯潮還會攻入薩拉,並且將那裡毀滅?”斯坦不解的搖着頭,太多的疑問讓他幾乎無法接受。
“薩拉註定要毀滅,烏勒爾早已把薩拉的所有人都獻給了黯主,詛咒將會慢慢腐蝕所有人,他們將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自己曾經與之拼死戰鬥的怪物。”拜倫神色黯然。“想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只能在他們變成怪物前殺死他們,所以我們從曼弗雷德那裡拿到了一些聖水,然後裝作薩拉的士兵在幾次小規模與黯潮的戰鬥中使用了聖水,讓黯潮以爲薩拉正在配製聖水。”
“所以,黯主不再信任烏勒爾,而派出軍隊毀滅了薩拉,殺死了所有人?”斯坦覺得自己的神經幾乎要承受不了這些事實了。
“我不知道,斯坦,我們只是儘量阻止悲劇的發生,但是到底黯主是被我們的計策所迷惑,還是他有自己的打算,我們都不得而知,我更相信他本意就是要毀滅薩拉,烏勒爾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我並不認爲我們這些小花招能騙到他,他,畢竟是黯主。”拜倫食指交叉,橫在面前。
“但是薩拉還是滅亡了,絕大部分薩拉人都死去了,這個結果難道不是悲劇嗎?”斯坦激動的情緒無法平復。
“悲劇也有輕重之分,他們死去,長眠於地下,比起他們腐爛的肉體被黯潮利用變成行屍走肉而言,你覺得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悲劇?”拜倫的語氣平靜下去。
斯坦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以穩定自己的情緒。“那麼現在這些人都去哪了?烏勒爾與曼弗雷德據說在黯潮攻入阿斯加特時就已經失蹤了,還有那個阿爾傑農,他們都去哪了?”
“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也許你到了阿爾圖納見到了艾德琳之後,她會告訴你們一些線索。”拜倫疲勞的坐直了身子。“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了,也許有些你並不相信,但是這些都是事實,斯坦,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合作者,而是把你當作我們的同伴,所以我纔會告訴你這些,希望你能明白。”
斯坦漠然的坐在椅子上,拜倫的答案讓他措不及防,完全顛覆了他的世界觀。七神啊,請爲我指引前路,讓我行走在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