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飛機的時候,我站在舷梯上就看到一張焦急的臉。
左邊一個王茜,右邊一個飛飛,飛飛還像個小耗子似的吊在我的胳膊上,驚煞了幾乎所有的目光。
回來之前,我給朱世燦打了個電話,他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說回來就好,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
而關於飛飛那邊,也跟我預測的幾乎相當,第二天那個女人果然將飛飛所有的東西收拾齊當,託放在了酒店,由酒店交給了我們。
“呵呵,胡治,你怎麼來了?怎麼好像很着急的樣子?”剛走下來,我就笑着跟胡治打招呼,雖然知道他一定有不少話要說,但是越是如此我越不願讓他這個時候說。
胡治擠出點兒笑容,跟王茜和飛飛各自打了個招呼,然後纔對我說,“石總,你可算是回來了,這邊找你都找瘋了。”
換在平時,胡治看到我這個樣子,就該明白什麼都不要說了,等到回公司以後再說,可是他這副樣子,卻讓我不免有點兒心裡犯嘀咕了。
“好了,我看你們都挺好,瘋什麼瘋?”
我瞪了胡治一眼,胡治這才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的低下了頭。
出了飛機場之後,我把車鑰匙丟給王茜,“王茜,你送飛飛回去吧……呃……飛飛要是暫時沒地方去,我那兒你那兒你看着安排,回頭給我個電話。我公司可能有些事情,我先去處理一下。”
王茜早也已經看出胡治這個狀態肯定是有事,所以點了點頭,“需要的話給我電話……”
我點點頭,再不說什麼,只是跟飛飛揮揮手,讓她跟王茜走,我便沉着臉走在胡治後頭。
上了車。我纔開口問胡治,“你怎麼回事?今兒怎麼那麼毛躁?”
“我們的資金全部被凍結了!”
我聽到胡治這句話,一愣!
“什麼?資金被凍結?到底怎麼回事?”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胡治打着方向盤,將車子駛出了停車場,拐個彎已經走到了機場高速上。“有人寫了匿名信,投訴我們的遊戲涉嫌經營賭博……”
我心裡一沉,這是羅鍾等技術方面的人早就跟我提過好幾次的事情,主要是因爲我讓他們在“墮落之門”這款遊戲裡設計了一個抽獎的手段。基本過程跟體育彩票之類很相似。或者說根本就是一個完全相同的過程。每個遊戲玩家都可以按照一百遊戲幣一次地方式進行一個七位數的號碼購買,每三天會進行一次開獎,最高獎金高達五千萬遊戲幣,並且在“墮落之門”中,遊戲幣是可以全額兌換人民幣的,比例是一百比一,也就是一百遊戲幣可以兌換出一塊錢人民幣。換句話說,也就是遊戲玩家拿出一塊錢來進行買號活動,然後集中抽獎,最終產生特等獎到三等獎等四個獎項。中獎者最高可以得到五十萬人民幣的獎勵。而一等獎到三等獎也可以得到數萬到幾十塊不同的獎勵。
“爲什麼會這樣?”我保持着冷靜,問胡治。
胡治明顯已經有些慌亂了,雖然駕車的手腳還算是穩當。但是心顯然已經亂了。
他張張嘴,想要回答,我卻又開口說到,“好了,先不用說了,回公司再說吧。”說完,我找胡治拿了手機,給裴瑩瑩打了個電話,“瑩瑩,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
裴瑩瑩畢竟是官宦子弟出身。遇到事情多了幾分沉着,“你已經到南京了?胡治去接你了是吧?你趕緊回公司,我們再商量,電話裡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不過,匿名信的源頭我們還在查……”
我略想了一下,“行了,你能找誰幫忙查我也知道,你讓世燦別查了,這種事情他最好別沾上。弄不好要出問題地。就算是公司因此沒了,我也不能害了他。”說完,我就掛上了電話。
想了想,我又對胡治說,“胡治,你這次的表現讓我非常的失望……”
胡治沒有太大的反應,一直專心的開着車,可是從他臉上的肌肉牽動,我能夠看出他內心一直在澎湃的跳躍着。
“知道我爲什麼會說對你很失望麼?”
胡治點了點頭,“因爲我不冷靜,有些失態。”
“你要記住,作爲一個成功者——岔開一下話題,你現在也算是國內經理人行業的新貴,走到哪兒也都是經理人們看齊的目標,怎麼遇到事兒會這麼慌亂?——作爲一個成功者,不管遇到什麼樣子的事情,首要地,就是要保持冷靜,絕對地冷靜。可是你……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成了個什麼樣子?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個德行,會影響到公司所有的人?帶兵打仗的時候,嗯,說個也許並不十分恰當地比喻,你現在就是一個元帥,我就是那個皇帝。你現在統帥着我這個皇帝的國家裡幾乎所有的兵力,我給了你充足的信任,可是,因爲吃了敗仗或者僅僅是前方吃緊,你這個元帥就已經自亂陣腳了。那好,你告訴我,公司裡其他的人怎麼辦?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怎麼辦?照你這個樣子,我以後還怎麼把統帥大權給你?”
也許我說的太過於嚴厲了,胡治默不作聲,更加小心翼翼的開車。
“你呀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的是什麼麼?就是你聰明,事事都能料敵先機,你的敵人有什麼動作,你總是提前一步就知道了。可是,你永遠要記住,你只是一個人,不是神,就算你平時從來沒有失策過,也不代表你每次都能知道你的對手想要幹什麼。你搞搞清楚,從前之所以我們總是能在別人行動之前就知道對方要幹什麼,那是因爲我們在暗處,對方在明處。對方拖着龐大的身軀等待着我們的進攻乃至偷襲……可是現在呢,我們做大了,你就該知道,我們現在處在明處,而我們的對手都隱藏在暗處。不是要你固若金湯,不是要你防住對方的每次大大小小的進攻。而是要你在出現了任何意外的時候,首先你自己要能夠保持足夠的理性和冷靜。”這時,車子已經開進了市區,我看了看車窗外,對胡治說,“行了,你先別急着回公司,隨便找個茶館。
我們先停一下,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走進公司……”
胡治雖然有些不解,但是還是按照我的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旁邊就是一家貓空,我看了胡治一眼,打開車門,先走了下去。茶館門口站着的兩個服務員衝我微微一彎腰,笑着說,“歡迎光臨。”
“給我們一個包間,後邊那個是跟我一起的。”說完,我徑自向二樓走去。
坐進了包間。要了兩壺茶。這時,胡治也停好了車走了進來。
“石總……我……”
我擺擺手,“先坐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急躁?不就是資產被凍結麼?公司運營停下了麼?”之所以我敢這麼鎮定,是因爲我知道,公司的運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畢竟我們通達是南京市乃至江蘇省的明星企業,跟政府方面有着非常良好的關係,現在所謂涉嫌操縱賭博也不過是調查之中,甚至都不會這麼快就立案,資金凍結不過是正常的手續,而公司是不會被逼着停止運營的,充其量是遊戲中關於抽獎的那個環節被暫時擱置。如果真的是遊戲都不允許運營了,恐怕今天在飛機場迎接我的。就不是胡治一個人了,甚至有可能有戴着大沿帽的檢察院的人。
“那倒沒有……”胡治坐下之後,頗有些忐忑地說。
我笑了,點起一支菸,“既然公司沒有被勒令停盤,你怕什麼?難道你也覺得我們是在搞賭博?”胡治搖了搖頭,我猛地一拍桌子,“那不就得了?既然你認爲我們不是搞的賭博,那你這麼失魂落魄的幹什麼?不就是有人搗鬼麼?不就是我們差了一道手續麼?這事兒是我的問題。我應該想到,這事兒應該先跟公證處去聯繫,讓他們來公證我們每一次的抽獎過程。不過沒有關係,中獎者每三天一個,都是公平搖出來的吧?”
胡治點點頭,“我保證都是絕對公平地搖出來的,這是我親自監督的。”
“既然是公平搖出來地,那麼也就是中獎者跟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貓膩。你自己問心無愧你就放手讓他們查,我就不信沒事能給你查出點兒事情來。再說了,各方面現在恐怕都在幫我們疏通打點,我們身後有那麼多的人在支持,你怕什麼?”我淡淡的笑着,語速開始緩慢下來,換成了平時一貫的說話方式。
胡治似乎也終於明白了,他的情緒開始逐步的穩定,手裡拿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後,眉頭上還略微有一點兒的糾結,“可是所有進賬都被卡在帳戶裡,我們手頭的現金早就不夠了,銀行那邊的貸款也開始催,特別是那個莫主任,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問我們你的下落了。”
我把菸頭狠狠地在菸缸裡摁熄,說了一句粗話,“媽的這個操蛋的莫主任,他要是想死就直說……”說完,我拿過胡治的手機,“你別說話!”然後,我給莫主任撥去了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莫主任就接聽了,通了之後的第一句話是,“哎喲喂,我的胡總喂,你們石總到底有沒有回來啊?您可別玩兒我了,我一個小小的信貸部主任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面對這麼個東西,我也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了,直接就丟過去一句,“莫主任,我是石磊。現在你聽好了,按照貸款合同,我會按期歸還你的貸款,要是還不了,恐怕我倒地黴比你大的多。我不過離開了幾天,你就這麼把我手下的人往死裡逼?行!你要是想死,我絕對不攔着你。不過,我這人脾氣不太好,我被逼得沒路走,我一定會拉上幾個墊背的!”
那邊莫主任都帶着點兒哭腔了,“哎喲,是石總啊,您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您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怕我拿着你那一億國家貸款跑路了?媽的你有點兒出息行不行?我們公司現在價值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吧?資金都在銀行那邊被凍結了,你那區區一個億的貸款你急個什麼勁兒?我想我們公司賬上被凍結的資金翻個十倍還給你們銀行。也綽綽有餘吧?我們公司不過出現了點兒小問題,你就跟我玩落井下石這麼一手?好好好,一個月之內少爺我就把你們銀行的貸款還清,至於你,莫主任,你覺得我有沒有那個能力讓你挪個位置?”說完,我直接掛上了電話,這種小人就活該受點兒這種氣。
掛上電話之後。我直接把電話關機了,防的就是莫主任又撥回來,“胡治,我做事似乎沒瞞過你什麼,對待這種小人,換在平時,你一句話就能給他打發走。可是你倒好,被他搞得心神不寧……”
胡治低下了頭,嘴裡喃喃地說,“對不起。石總。我這次是有點兒……”胡治突然又擡起了頭,目光裡重新出現了炯炯的狀態,“好了。石總,我知道自己的失誤在哪兒了,你放心,我已經知道下邊該怎麼做了。聽你這麼一說,的確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查清了我們前幾個月的抽獎都是合乎程序的,他們找不到我們的毛病,以後我們只要每次都走公證處的正常程序,就不會再有問題了。”
我點了點頭,喝口茶說,“好。那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冷靜了?冷靜了就給我好好分析分析,這封匿名信究竟會是誰搞出來的花樣!”
胡治沉默了,他低下了頭,然後又伸手從我面前把煙盒拿了過去,從裡邊抽出一支,給自己點上,連抽了幾口,居然有模有樣的。
“嗬……好小子,什麼時候把抽菸學會了?”我不禁笑了。
胡治擡起頭。“哦,在柯橋的時候,那幫孩子整天熬夜加班,我也陪着他們,一來二去也會抽菸了,只是平時還是不太抽,偶爾會來一支。”
我點點頭,“趕緊的,分析分析,會是什麼人在裡邊搞鬼?”
胡治重新低下了頭,還是一口又一口的抽菸,眉頭緊緊皺着,看得出來,他在進行復雜的分析和判斷,希望從跟我們公司有關無關的所有線索裡分析出一個最大的可能性來。
半晌之後,我一壺茶几乎喝完,胡治才擡起頭。他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我熟悉的笑容,我知道,這小子多半已經跟我想到了一起。
胡治也不忙着說,反倒是摁響了桌上召喚服務員的那個呼叫器。等服務員進來之後,他吩咐讓服務員加水。
幫我重新倒了一杯茶之後,胡治這才笑着開了口。
“有幾個可能!”我點點頭,示意他接着說,“第一,白大少。從表面上看,這是最大地可能性。他一直都對我們心有芥蒂,總想折騰出點兒花樣來,而且剛纔我已經知道了,你這次去溫哥華還找到了他的女兒飛飛,這就讓他的表面可能更大了一些。。 ”
我也不說話,反正胡治說了這是第一,那麼他就還有其他的可能性沒有說出來。
“第二,那個胖子徐浩!當然,這個徐浩就直接牽涉到李小語。在我看來,如果說是徐浩乾地,倒不如說是李小語,哦,是李小語的父親。畢竟徐浩估計已經沒什麼膽子跟你較量下去了,不過也說不準,他那麼蠢,也許不會明白這件事其實對於我們公司沒有實質性的打擊,因此倒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不過如果是李小語的父親,就有點兒奇怪,我們公司被凍結資產,其實對他是最不利的。他與其這樣害我們,還不如直接找到我們公司,來跟我們談談,就算是不能讓我們提前把錢還給徐浩,至少半年以後就能拿到這筆錢。可是,他這樣一折騰,沒出大事還好,真要出了大事,他那筆錢恐怕一年半載之內是沒指望了,只會延長這筆錢還給他的時間,看起來好像出了氣,實質上對他更加不利。作爲一個五十歲附近在商場上久歷之人,想必他不會笨到這個份上,否則他早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所以,看上去跟你仇恨最大的人,這麼計算起來,反倒是可能性最小……”
胡治說到這兒,真實的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我讚許地點了點頭,絲毫不再爲胡治的狀態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