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九久當然沒有忘記纏着林梧要他繼續說下去的事情,其實不管如何,既然大家都已經決定要去人魚族幫林梧,那麼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是無可厚非的,即便是路九久等人不問,他也會自己主動說出來。
去人魚族這一路本就是百無聊賴,所以到最後發展成爲了幾人一邊走一邊說這件事,一路上倒是歡聲笑語的好不快樂,路九久覺得就跟幾個好朋友一起約着出來玩一樣。
氣氛還是很輕鬆的。
不過這一路上說的都是些林梧以前與衍嫵之間發生的趣事,到了晚上,幾人總是一起點了一個火堆,坐在火堆前暖着身體,聽林梧說起那件事情的後續。
柳孚也會不時的從路九久脖頸上的盒子裡竄出來聽聽故事之類的,這段時間裡倒是和大家把關係都混好了,更何況柳孚這個人本來就比較圓滑世故,所以除了路九久,幾乎所有的人都挺喜歡她的。
是的,除了路九久。
路九久也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心裡膈應柳孚每次看符生的眼神都好像是一頭狼看到了柔弱的小羊羔,她就是覺得心裡對柳孚特別的不爽。
所以每當柳孚跟大家一起聊曾經的故事一起歡聲笑語的時候,路九久總是不由自主的就沉默了下去。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不爽了。
這日幾人溫了白日裡在鎮上買的燒酒,重新燃起了火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林梧的身上。
因爲林梧今日總算打算把那日所說的事情的續集一日說清了。
這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有些霧濛濛的,幾人坐在火堆旁邊,難得的沉默下來,一致的等着林梧開口。
林梧一直都是一個很沉默且很冷靜自持的人,這一刻突然不知道爲什麼,仰起頭一口灌了一壺的燒酒,長長的籲出一口氣,開口說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想必你們也應該猜的到了。”
……其實路九久很想說她並沒有猜到。
當然這種破壞氣氛的事情,路九久是不會面對着這麼多實力比自己強大的人說出來的,所以她嚥了一口口水,硬生生的把這句吐槽的話給嚥了回去。
林梧的目光放到遠處,一片被漆黑所掩蓋的森林,在這樣的黑暗下顯得有些詭異,樹葉沙沙啦啦的隨着夜晚的冷風而晃動着,被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顫抖的暗影。
他微微眯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往事,於是拿着酒罐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捏得指尖都甚至泛起了白意。
“啪啦”一聲。
酒罐硬生生的被他給捏碎了。
殘破的碎片在地上散開來,發出刺耳的聲音。
“其實當時我發現她的真實身份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驚訝。”林梧嘴角勾勒出一抹極淡的笑意,倘若不是那一剎火光正好從他的臉上劃過,路九久甚至都不能發現這抹笑意。
因爲它真的淡得幾乎看不太清楚。
但是路九久卻從他那一抹極淡的笑意當中,發現了林梧一種別樣的情緒,那種情緒,好像是一種莫名的愉悅感。
這在林梧的身上,實在是很難出現的一種情緒。
“後來,我也向他坦白了我的身份,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對對方感到不適的情緒。”林梧頓了頓,眼底劃過一絲恨意,“只可惜,後來她的母親,一個叫做慄姨的女人,又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於是我就跟着衍嫵去了一趟人魚族,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後來才發現,她壓根不是衍嫵的親生母親。”
路九久一驚:“難不成是衍嫵的父親娶的新妻子,是衍嫵的後孃?”
“你的腦子終於靈光了一次。”符生一臉欣慰的看向路九久。
“不是,符生,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像什麼嗎?”路九久一臉慎重的看向他,“就像在看你的女兒一樣。”
符生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別讓我逮着我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路九久渾身一抖,覺得自己還是繼續聽林梧說故事比較好……
這並不是林梧第一次來到人魚族的地盤。
至於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也早已經忘記了,有許多的往事在腦海裡被積了灰,本來就不重要,所以久而久之也就這樣默默的消失在了無盡的記憶當中。只是林梧覺得這裡很熟悉,腦海裡驟然閃過了一個當年的片段。
然而腦海裡的片段與如今的人魚族的領地在某些地方契合,卻在氣息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明明依然是華美光鮮的宮殿,卻總覺得有些死氣沉沉的。
在林梧腦海裡閃過的那個片段裡,華美的宮殿裡有着無數美麗的人魚舞動着自己的魚尾,在深海里愉快的暢遊着,臉上閃爍的盡是喜悅的光芒,在她們的臉上捕捉不到絲毫的不快。
而如今的人魚族,卻只有寥寥幾隻人魚,連擺動的魚尾,都已經失去了生氣。
令林梧感到尤爲震驚的是,當他們跟隨着慄姨的步伐經過那些人魚的時候,他們都會停下來給她鞠一個躬,然後喊一句:“恭迎女王殿下回宮。”
什麼時候人魚族的王變成了她了?
人魚的壽命極長,按理來說幾百年都不會更替一次王,而上次他印象裡的王似乎是個男人,怎麼如今竟然成爲了一個女人?
林梧皺了皺眉頭,轉過頭去看向衍嫵。
看到的卻是她略帶着些嘲諷的笑意。
林梧將一切疑問都壓進了肚子裡,跟着慄姨到了他們自己的房間,慄姨暫時還有要事處理,便隨便說了幾句出了門,只留下林梧與衍嫵還在房間裡。
林梧雖然滿心的疑惑,當仍然沒有出口問些什麼,反倒是衍嫵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很想問些什麼?”
沒待林梧回答,她又繼續說道:“幾十年前,我的母后因爲她的到來,而被拖下了王后之位,母后因爲太愛父王了,所以捨不得責怪他分毫,讓我也將這口氣給嚥了下來。我以爲忍忍就好,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的野心竟然這麼大,這麼多年下來,日積月累,就連父王都慘遭她的毒手,我這才知道,她的真實目的其實是整個人魚族。可笑的是,”衍嫵說到這裡,冷漠的笑了笑,“她以爲自己掩蓋得很好,萬萬沒有想到被我發現了,她也以爲父王死了,王位就能順利落到她的手裡,她萬萬沒有想到,我人魚族的臣民都是如此的忠於父王。”
“你的母親?”林梧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聽到這句話,衍嫵的眼淚頓時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似乎是這句話讓她壓抑的痛苦全被一下子給戳穿,讓她所有的憋悶都釋放出來。
這麼長時間以來,母后的下落,除了她,再也沒有任何人過問,包括當初深愛着母后的父王。
可是林梧,卻這樣直直的戳到了她的心底。
衍嫵一邊哭着,一邊撲到了他的懷裡,將自己整個人埋入了他的懷中,泣不成聲,她本來還想再多說些什麼,可因爲哽咽而一句話都不能成形。
這麼多年的委屈,似乎都在這一刻被自己盡數釋放了出來。
林梧懂她。
這已經足夠了。
後來林梧才知道,原來衍嫵之前所說的家裡的事情,就是慄姨爲了鞏固自己的王位,讓所有的人魚族歸順於她,所以妄圖利用衍嫵,可萬萬沒有想到衍嫵壓根不領情,甚至逃離了深海。
但是慄姨如何能夠善罷甘休?所以最後林梧與衍嫵還是回到了深海。
林梧聽完之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衍嫵的頭就擱在他的胸膛上,心臟的位置,能夠聽到他心臟“砰砰砰”跳動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在她的耳側響起,這麼多年以來,她突然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
這種安心,她在很小的時候也曾經感受到過。
那個時候父王和母后常常牽着她的手,即便是兩人之間的爭吵,也是甜蜜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變質了,是從慄姨第一次出現開始,還是從母后第一次發現慄姨跟父王交往過密開始呢?
總之從那以後,每次的爭吵都是劍拔弩張的,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爭吵之後馬上就能和好。
然而,她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
讓她感覺到,無比安心的男人。
衍嫵擡起頭,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謝謝你,林梧大哥。”
林梧的渾身猛地一顫,整個人都有些愣住,雖然他早就和衍嫵之間確定了關係,甚至打算成親,可兩人之間其實一直沒有過於親密的舉動,就連這次的親吻,也都是衍嫵主動的。
所以他當即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了。
衍嫵露出從成親儀式上逃開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只覺得林梧的反應讓她的心都已經軟成了一灘水一樣。
如果可以一直都這樣,那該有多好。
如果後來,都信任對方一點,或許就不會發生後來那樣的事情了。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是可以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