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曲氏還在街上游走叫賣,眼神卻一直注意着周圍來往的人羣,生怕不小心錯過了褚太平的經過。
雖然褚太平乘坐了轎輦,可是那擡轎子的轎伕曲氏還是認得,尋思着一定是褚太平過來,於是立刻向轎子那邊靠攏了一些,順便提高自己的聲音,詢問周圍的夫人小姐是否要繡品。
這褚太平聽着聲音耳熟,忍不住停下來撩起轎簾瞧了瞧,就瞧見一條熟悉的身影,正背對着自己,手裡拿着一條帕子正在向一位穿着華麗的夫人兜售。
那夫人一看也是個尖酸刻薄的,瞧見曲氏的帕子不錯,拿過來瞧了瞧,問了價錢之後把曲氏好一頓羞辱,言說這難等大雅之堂的東西居然要價二兩,只怕曲氏一輩子都賣不出去一條帕子。
這曲氏本來就不是衝着販賣繡品過來的,眼下已經引起了褚太平的注意,若是能讓褚太平瞧見自己在這裡受辱,定會心生憐惜。哪怕是出於面子,褚太平也會好好琢磨一番,若是讓外人知道褚府的正房夫人居然在這裡叫賣繡品,只怕褚太平一輩子都要低頭做人了。
瞧着那熟悉的背影被人好是一番羞辱,褚太平難忍心中的怒火,立刻走下轎來,直奔着曲氏的背影而去。
曲氏還在佯裝兜售繡品,感覺有人靠近,心中一喜,面上卻毫無任何波瀾,連忙轉過頭去笑着詢問客官是否要繡品。結果瞧見褚太平青黑着臉站在自己面前,曲氏一愣,隨即立刻低下頭,裝作不認識的模樣準備離去。
“你還要去哪裡?爲何不與我說話?”
褚太平一把抓住了曲氏的手臂,攔住了曲氏的去路,嚇得曲氏一個哆嗦,差點將手裡的籃子扔掉。
許是褚太平的聲音大了些,周圍有不少人已經瞧過來,看着他們動作怪異忍不住竊竊私語。這可讓褚太平爲難起來,這褚太平也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人物,眼下在街道上與婦人拉拉扯扯,當真有失體統。
於是褚太平一把放開了曲氏的手臂,清了清嗓子說:“你這繡品不錯,我家中女眷頗多,你且跟我過來,我讓夫人過來瞧瞧,若是夫人滿意,賞銀定少不了你的。”
褚太平自然要找個理由讓曲氏光明正大的跟着自己去鋪子那邊。眼下褚太平不能直接帶着曲氏回府,畢竟是曲氏自己離開,若是這樣毫無說法的就回來,只怕家中的家眷們都要議論。別人不說,光是老夫人那邊褚太平就無法交代。
前些日子去了老夫人那裡,老夫人囉嗦了好些曲氏的不是,言說語柔那孩子完全是被那個孃親帶壞了。
老夫人可是過來人,又是家中地位最高的女性,心中牽掛的,自然是自家的孫女,這樣流落在外也不是個辦法,若是有機會,自然是接回來的好。
不過不損雙方的情面,還要雙方都過得下去的臺階,褚太平找了許久也未找到,又開始忙着鋪子的生意,就給耽擱了。這一耽擱,就到了現在。
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大街上遇到曲氏,着實讓褚太平吃驚不小。這曲氏不是帶着語柔在曲家嗎?爲何出現在這裡?爲何這幅打扮?怎的沒有瞧見褚語柔?
褚太平心中的問題不斷冒出來,帶着曲氏進了自己的鋪子裡。
曲氏一直跟在後面,心裡尋思着這回可以回去了。
她臉上依然是一副極爲尷尬的神色,跟着褚太平進了鋪子之後也不曾開口,直到兩個人進了後廳,鋪子裡的夥計端來了茶水、關了門,褚太平才轉過身仔細瞧着曲氏。
幾日不見,曲氏的確是清瘦了不少,臉上也掛着濃濃的疲態,眼角的皺紋也明顯了許多,這一身的風塵僕僕着實讓褚太平爲之動容。
說是不心疼那是自欺欺人,同牀共枕了幾十年,彼此扶持着幾十年,豈是說不在乎便可不在乎了?褚太平雖然好面子,卻也是軟心腸,尤其是對自己的夫人們,無論是誰,哪怕是劉氏,褚太平心中都懷着一絲絲的愧疚,眼下曲氏居然淪落到了街頭叫賣,這如何讓褚太平視而不見?
“爲何只有你一人?語柔呢?”
剛坐下,褚太平直接詢問了褚語柔的下落。
“嗚嗚,老爺,你不知道啊,語柔病了,病了好些天了,我們手中的銀錢都換了湯藥,可是語柔的病情卻不見起色,妾身這纔不得已,拋頭露面在街上售賣些繡品換鞋銀錢救濟。再這樣下去,只怕語柔都要撐不住了。”
言罷,曲氏潸然淚下,拿着自己的繡品擦着眼角的淚珠。
這褚語柔的確是病了,尤其是打聽到是褚汐汐給褚太平的餿主意讓褚莫兩家的生意搭上線之後,褚語柔就病了。多半都是心病,加之偶然風寒,就病倒了。但是卻沒有曲氏說的那般嚴重,這曲氏添油加醋的本事,當真了得。
“什麼?語柔病了?你爲何不來尋我?難道我身爲人父還能眼睜睜的瞧着自己的妻女淪落街頭嗎?”
聽聞褚語柔病了,褚太平立刻焦急起來,畢竟是從小在身邊長大的孩子,又是褚府的嫡長女,當年讓褚太平傾注了不少的心血,況且血濃於水,褚太平身爲人父,又如何能狠下心來對曲氏母女不管不問?
“老爺,都是妾身的錯,當初都是妾身糊塗,死要面子,帶着語柔回了孃家。眼下老爺和莫家做上生意之後,父親就極不待見我們母女,連帶着家裡的家丁都敢給我們臉色。丟了老爺這樣的合作大戶,最後被趕出曲家,我們母女也是走投無路,這才暫居在客棧裡面,本來想着先給語柔瞧病,可是卻遇上了騙子郎中,騙了好些錢財去。妾身當真是無言面對老爺,又不敢回去褚府,只好這番打扮,在這裡賣些繡品救濟。老爺,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您可不能牽連語柔啊。那孩子只是不忍心我一人在外這纔跟過來的。沒想到卻病得這般厲害,眼下我出來,語柔身邊無人照顧,妾身當真是想要以死謝罪的心都有了。”
曲氏梨花帶雨,哭得很是傷心。其中顛倒了一些是非黑白,言說是被曲家趕出來,順便將褚語柔誇得極爲孝順,爲的,不過是打動褚太平的惻隱之心,讓他帶着自己與褚語柔回褚府去。
曲氏這一番苦肉計下來,當真叫褚太平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這夫妻幾十年,哪怕是情分淡了名分還在,饒是褚語柔做了好些錯事,畢竟是自己的嫡長女,如今病在外面也着實可憐。這母女二人也深知自己罪孽頗深,不敢求助褚家也讓褚太平心中稍寬,可見曲氏還是有心悔改,正是因此,褚太平已經在心中琢磨着如何將她們母女二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