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盛名之下無虛士。
世間萬物,但凡存在,就有它存在之理,也一定有它的獨特之處。
大劍客,皆名動江湖,劍術也都獨樹一幟,自成一派。骷髏劍秦剛排行劍客榜第四,自然不會是浪得虛名之輩。他的奪魄劍法以兇見長、以狠聞名,常令江湖中人聞之喪膽。
伐木先生能與這樣的高手對敵,自然也不會是無能之輩。只不過他身份神秘,沒人知道他的底細,也無人知道他的武功路數。
秦剛先前與他過招,已然看出他的虛空拳與霹靂掌皆出自逍遙門,所以斷定他是逍遙門的人。
然而逍遙門遠在杭州,而且除了任逍遙與天史烈,再無其他成名高手,故而秦剛也猜不到伐木先生的真實身份。秦剛只是聽說,天史烈有一個兒子,名叫天明,是逍遙門三代弟子之中最受任逍遙寵愛的弟子。也因此,秦剛就認爲伐木先生便是逍遙門那從未世出的天明少主。
秦剛認定伐木先生就是天明,也自然認爲他的武功都是逍遙門的路數。
只要心中有底,秦剛就不懼怕任何對手。最可怕的對手,往往是那些一無所知的對手。
秦剛的奪魄劍法極爲兇狠,出劍便是殺招,從不留任何餘地。對手若不是伐木先生這樣的高手,此刻早已經死在他的劍下。
“好功夫,居然能接我這麼多劍。”秦剛不禁讚道。
“呵呵!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伐木先生冷笑道。
“只要你死了,想不到的,也就不用去想了。”秦剛狠狠地說道。
他話聲剛落,劍光又已經閃動,骷髏劍再次刺向伐木先生。這次變得更快,更加凌厲。
伐木先生施展身法,再躲過三劍,胸前“嗖”地中了一劍,鮮血立馬浸紅了他的衣衫。伐木先生面色微動,雖已痛入骨髓,但他還是在咬牙堅持。
秦剛一擊得手,神色更加狂傲,笑道:“嘿嘿!你若再敢阻我,明年的令日,便是你的祭日。”
伐木先生似爲此言所動,神情突然變得憂傷,喃喃自語道:“人總是要死的。生亦何妨,死亦何憂?‘戰哭多新鬼,愁吟獨老翁……’”
“死到臨頭,還有空吟詩,你還真是個癡人吶!”秦剛說話間,劍招又出,直刺伐木先生胸口。
秦剛劍招奇快,瞬間已到伐木先生胸前,伐木先生卻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躲閃,而是待他劍招刺到,突然大聲頌道:“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詩句一出,招式也出。
秦剛本以爲要得手,突然眼前一花,似被亂雲遮眼,看不到伐木先生身影。他心中稍急,緊接着聽得前方風聲起,一股極強的冷雪之風猛地向他捲來。秦剛不明情狀,急收劍撤招,已然不及,勁風回捲之勢極強,直逼得他氣血不暢、血脈噴張。
“瓢棄樽無綠,爐存火似紅。”
又是一句詩,伐木先生招式又變。
前一刻還清冷無比的雪風,突然變得炙熱難當,而秦剛眼前的白雲,也都變成了燃燒的火焰。
秦剛如夢如幻,不知己之所在,只覺四周烈焰焚身,痛不可擋。他禦敵無數,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卻還沒見過這般虛實不分的武功。他驚詫之中,劍風急轉,挽出無數劍花,劍花頓時化作漫天劍氣,向那火焰返襲回去。
轟隆一聲巨響,屋頂檣櫓灰飛煙滅,直被兩股無上真氣炸開一道口子。兩人隨風迴轉,遠遠對立於屋脊之上。
“這根本不是逍遙門的武功,你究竟是什麼人?”秦剛問道。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逍遙門的人,是你自以爲是而已。”伐木先生冷冷說道。
“這是什麼武功?”秦剛又問道。
“唐詩宋詞三百式。”
“你自創的?”
“對,我自創的。”伐木先生答道。
“意境高遠,招式不拘一格,確是上乘武功。”秦剛讚道。
“我想,你今日去而復返,定然不是來和我把酒言歡的吧!”伐木先生有些不耐道。
“呵呵!當然不是,我是來殺人的。”秦剛冷笑道。
“那就廢話少說,出手吧!”伐木先生淡淡說道。
“那秦某今晚便來領教一下你的唐詞宋詞三百式。”話未盡,劍已出,是快劍,一點也不比劍影第五行的劍慢。
“大江東去……”伐木先生口中所誦,此時又變作宋詞,武功招式一樣豪放不羈,大有氣壓三軍之勢。
伐木先生是山野隱士,平日在家讀書寫字,砍柴賣藥度日,日子也過得十分清閒。閒暇之餘,便開始鑽研學術武功,多有不同見解與創新之舉。他有一個習慣,便是喜歡一邊練武,一邊朗誦詩歌。久而久之,他竟然慢慢將二者融會貫通,達到了“詩中有武、武中有詞”的境界,進而自創出了這唐詩宋詞三百式。雖然此功名爲唐詩宋詞三百式,但實則並未受此侷限。只要他喜歡的,不管是《詩經》還是楚詞,亦或是田間小調、民歌童謠,也皆可融入他的武學之中。
他雖創出此功多時,卻從未對敵使用,江湖中人也自然無人知曉。即便是他自己,也根本不清楚這套武功對敵時是否有用。
剛纔他以霹靂掌和虛空拳與秦剛放對,一時間竟還處於下風,於是無奈之下,他便使出了這套從未現世的奇功——唐詩宋詞三百式。
他這套武功打的是意境,不太注重招式,反倒讓對手難以捉摸。秦剛一來沒見過這種武功,二來求勝心切,又被伐木先生詩詞打亂心神,反而更加難以抵敵。
伐木先生連攻數十招,詩詞也換了幾十首,而且無一錯誤、無一重複。倘若兩人真地戰上三百回合,伐木先生豈不是真地要誦讀上百首詩詞?
伐木先生的唐詩宋詞三百式取得奇效,倒也超出他自己的意料之外。他知道秦剛極難對付,於是乘勝追擊,招式更加兇猛,口中所誦卻是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伐木先生誦讀詩詞,都是每首必完,秦剛也已習慣如此。不想伐木先生唸到“月明星稀,烏鵲難飛”之時,突然就轉爲了“力拔山兮氣蓋世”。秦剛未料伐木先生有些一招,頓時亂了方寸,“啪”地胸口重重捱了一拳,直倒退數步出去。
秦剛忍痛叱道:“你不按套路出牌。”
伐木先生冷笑道:“我從來就沒說過,我這門武功有什麼套路,又是你自己以爲是而已。”
都說“窮寇勿追”,伐木先生卻不信此理。他知道今日若不重創秦剛,它日他定然還會復來。於是也不管他是否真地受了重傷,又是一招“天下英雄氣”,猛地向秦剛攻去。
秦剛受了伐木先生一拳,雖未傷及肺腑,卻也一時間氣血難通。他掙扎起來想要出招,奈何心中氣血仍然翻涌,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
伐木先生此招勢在必得,心下稍寬,突然臉色一黑,立馬覺得不對。他轉身一看,只見另一道氣勁、比他的“英雄氣”還要霸道的氣勁,忽地直從後方襲來。伐木先生避之不及,剎那間便被氣勁捲走,“啊”地大叫一聲,墜下屋頂而去。
秦剛一看氣勁襲來之處,卻還有一道餘煙,彷彿天子之氣,又彷彿真龍祥光,心中立即明瞭,急忙說道:“聖拳!多謝二公子出手相助。”
“知不知道?你辦事越來越不妥當了。”遠處傳來一個溫和而又頗具威勢的聲音。
秦剛不卑不亢地說道:“屬下知道該怎麼做。”
“如此最好。”
秦剛還想說什麼,話聲卻已經隨風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