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發現得及時,玄妙扎針和退燒也很及時,小小的梅娘睜開眼睛來,既看到母親,又看到奶嬤嬤,心裡被莫大的安全感包裹着,喝了熱水後就又沉沉的睡過去。
玄妙看了一下她的腳,眉頭微蹙,師兄說的不錯,這腳纏壞了,已經開始出現膿症,若再不治療,只怕一晚上,她就能全身被膿症感染燒死。
接下來玄妙都沒怎麼睡,時不時的要上前來看孩子。
天亮,孫家內外都忙碌起來,孫老爺今天出靈,棺材要在午時左右擡出去。
在擡出前,他們需要做一場盛大的法事收尾。
潘筠和妙真妙和就留在屋裡看護小孩,小孩還沒醒呢,潘筠在牀邊設了陣法,外面的哭聲、唸經聲都沒打攪到她。
三人不出門,但推開了窗,一起撐着小腦袋在窗前看他們做法事。
潘筠一擡腦袋就看到站在靈堂門口的孫老爺。
倆人目光對上,都有些肅穆,默默地對視片刻,然後再一起看向法壇。
道士們正沿着法壇做法,手上拿着各種樂器,唱着經文。
悠揚的語調在空氣中振動,形成了一個特別的空間磁場。
站在靈堂門前的孫老爺感覺到了某種召喚。
他再次看向潘筠,片刻後微微一笑,目光略過幾個不孝子,看向大門外。
大門外匯聚了不少村民。
他們都知道今天孫老爺出靈,之前來過,以及沒來過的,都趕着今天來送他。
那對祖孫倆擠到了前面,老頭領着孫子跪下,衝着靈堂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村民中也有人跪下,大多是受過孫老爺恩惠的人。
孫老爺看着他們,嘴角輕輕翹起,終於釋懷。
孫旺在兒子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走到靈堂前,跪下大哭,“老爺啊——”
孫老太太也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扶棺而哭,只是哭得不是那麼傷心了。
畢竟孫老爺回魂過,感覺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知道此時孫老爺正在靈堂內,雖然看不到,卻如同以前他出門前那樣叮囑,“在外要是受了委屈,託夢與我,我找道長幫你;要是缺錢缺物,也要記得託夢,我讓幾個不孝子燒給你;到了陰間,脾氣不要太急,遇事多想想我們,要保重自己……”
孫老爺聽着,目光越發柔和,再無執念,他目光掃過窗前的三個小腦袋,不由露出笑容,與潘筠點了點頭,身形在道長們的樂聲,僧人們的唱經中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潘筠撐着下巴看他在那股特殊的磁場中慢慢淡化,最後化成一股輕煙,被清風一卷,便飄入雲間,最後飄飄然完全消失於雲中。
一朵白色的薄雲飄過,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淡金色的光芒,這一瞬間,潘筠泥丸宮中的靈境金條,叮咚一聲後向前移動了小小的一截。
潘筠抽空瞥了一眼,發現它+10點功德值。
潘筠不由擡頭看向那淡金色的一抹雲彩,看着它和白雲越飄越遠,最後消失在眼前。
潘筠暗暗記下,看來,了卻亡魂執念也有功德值收入。
孫大昌幾兄弟並不知道他們爹已經走了,在他們娘哭起來之後也跟着哭起來,甚是傷心。
也不知道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反正這次看見眼淚了,而且眼淚嘩嘩的。
直到法事結束,王費隱上前提醒他們吉時已到,可以出殯時,他們才擦去臉上的淚,扶靈而出。
十里八村來送孫老爺的人不少,大家都跟在孫家人身後,一路將棺材送到山上,等下葬之後又拜了拜,這才散去。
孫大昌幾兄弟都請他們回家用午飯,有的人留下,有的人則是拜過後就離開。
一直到回到家中,孫大昌才擠到慧緣身側,詢問他爹的亡魂是否還在。
他討厭三清觀的道士,討厭王費隱和潘筠,所以寧願問慧緣。
慧緣那天會被舅舅留下做見證,應該也是有差不多本事的吧?
慧緣道:“孫老爺已往生極樂。”
孫大昌大鬆一口氣,生怕慧緣誤會,又連忙抹了抹眼睛哭了一聲,“爹啊——”
慧緣淺淺微笑。
孫大昌不想再留這些道士和尚,吃過午飯立刻就結算了工錢,送他們離開。
就連王費隱他們都不留,直接和妹夫周晁道:“既然梅娘要治病,我這邊就不留你們了。”
周晁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拱手告辭,去請三清觀的道士回周家。
孫賢娘知道女兒此時不宜移動,心中不免也生了怨氣,忍不住抹了抹眼淚,和孫老太太道:“娘,以後女兒也不知道能不能經常回來看您,大哥要是不去接我,或是回來沒了住處……”
孫老太太道:“不急,這個家也有我的一份呢,你和女婿只管留下,等梅孃的腳治好了再走。”
孫老太太現在的財產份額和幾個兒子的一樣,她纔不怕他們呢。
孫賢娘遲疑,周晁已經讓人套好車,催促孫賢娘,“我周家也不是請不起仙長們,不如回家去,吃藥請人都方便。”
“可梅娘年紀小,路上顛簸,仙長們都說了這幾日不好移動……”
“你和奶嬤嬤輪流抱着就是,又是坐車,能有多顛簸?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我纔不要在這裡看人眼色,我周家又不是沒有房子,非得扒着你們孫家。”
孫賢娘面色有些發苦,只能和下人收拾行李離開。
王費隱嘆息一聲,轉身就讓玄妙親自跟着孫賢娘母女,至於潘筠,他上下打量過她後道:“伱走前面,自己走!”
潘筠:!
王費隱將道觀的騾車交給她,讓她自己趕車,結果連道觀的行李都沒放上面,而是跟周家人擠在兩輛車上。
潘筠自己抱着黑貓坐在騾車上,後面車上的王費隱催促她,“趕緊走,得在天黑之前到大周莊。”
潘筠就拍了一下騾子屁股讓它走,回頭問,“大師兄,爲什麼讓我一個人走?你這樣讓我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
王費隱:“因爲你身上有鉅款啊,讓你把錢上交道觀你又不交。”
潘筠:“我今天就要倒黴?”
“那不知道你何時倒黴,但有備無患,車上有病人,還是要謹慎些。”
潘筠哼哼,掏出一把平安符,刷刷在自己左右胳膊上貼了兩張,又在騾車上貼了兩張,她就不信了,就這樣還能倒黴。
她非得爭一爭命不可。
一行人就往玉山縣的方向走。
大周莊在玉山縣郊外,距離玉山縣不是很遠,正好和錢老爺同路。
領着外甥們送走縣裡來祭拜孫老爺的大人物們,錢老爺剛要過問一下梅孃的病情,就聽說三清觀的仙長們和周家夫妻被大外甥請走了,錢老爺當場就給了他腦袋一下,然後不顧幾個外甥的挽留,緊急上車追來。
遠遠的,看到周家的車,錢老爺就探出頭衝他們大喊,“小仙長,小仙長——”
潘筠可喜歡錢老爺了,立即回頭,越過兩輛車,越過田野,潘筠深情的和錢老爺對視上,她立即從車上站起來衝他揮手,“錢老爺,錢老爺——”
落後她半個車身的王費隱猛地瞪大眼睛,叫道:“小師妹小心……”
話音未落,老實穩健的老騾左後腿一歪,差點跪在地上,潘筠身體往後一倒,最後以強大的核心力穩住身體,但下一刻,老騾嘶叫,瘸着腿原地蹦躂,她一下就從車上栽下去了……
潘筠一撲到地上,車輪就猛地向前,擦着她的手臂碾過去,潘筠原地一滾,遠離馬車,一臉懵的坐起來。
王費隱在她滾下車的那一瞬間就從後一輛車的車轅上飛身而起,輕點牛背就落在騾車上,一把拽住騾子的繮繩,穩住它。
他低頭朝地上看去,與一臉懵的潘筠對上視線。
王費隱看看潘筠,看看車,又看看騾子,道:“小師妹啊,你忘記給騾子也貼一張平安符了。”
潘小黑狼狽的從車底鑽出來,憤怒的衝潘筠“喵——”的一聲,“還有我!”
潘筠一骨碌爬起來,摸了摸躁動不安的騾子,就和王費隱趴在地上去看它曲起來的左後腿。
它的蹄子裡夾了一顆長滿刺的黃色果子,就是那麼寸,正好夾在蹄子中間,尖端對着肉的那一塊。
王費隱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它給取下來,“金櫻子,養精益腎,調和五臟,活血駐顏,耐老輕身,好東西啊。”
他擡頭一看,山壁上往裡好一些有一枝探出來,這一整條路上,估計就掉下來這一顆金櫻子,正好就被騾子踩中了,且正好就刺到了軟肉。
他就知道,沒人能逃得過三清山山神的魔咒。
潘筠爬起來,認真的看了看他手中的金櫻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道:“大師兄,我得去一趟玉山縣,我覺得你說得對,錢財這種東西,去了還能再賺,沒必要留太多。”
王費隱:“這話是我說的?”
潘筠:“就是你說的。”
她從左胳膊上撕下一張平安符,啪的一聲拍在騾子屁股上,跳上車後道:“大師兄,給我一張鍛體的藥方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