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坡種植着山櫻花,一朵朵一簇簇粉嫩的櫻花壓彎枝頭,小巧輕飄的山櫻花瓣雖隨山風飛舞。
晚霞餘暉模糊山櫻顏色,遠遠看去似有鎏金光華。
雅文齋居於山櫻最繁茂的地方,背靠山間縫隙,一股少女手腕粗細的清泉從山間縫隙頂端流淌而下匯聚在用雨花石修建的鴨蛋形狀水池中,飛舞飄零的山櫻花瓣落在水面上隨着水*紋盪漾。
此處風景美不勝收,最適清雅淡薄之人在此地隱居。
顧明暖眸子閃過一絲羨慕,卻也知曉她的地位不夠格佔據此妙境。
“清池泉水最適合泡茶,觀主曾言非貴客不得用清泉煮茶。”
領路的道姑欣羨的說道:“方纔觀主讓人汲水煮茶,顧小姐已是觀主承認的貴客嘞。”
顧明暖謙虛道:“觀主錯愛了。”
道姑想說顧明暖太謙虛,默默掰着指頭細數被觀主錯愛的人,楚帝,太后娘娘,趙賢妃等等不過十餘人而已。
這麼一想,顧明暖說不上謙虛了。
璇璣觀主爲修行把公主府的僕從都遣散了,只留下三五個一直跟着她的老人,這些人也都隨璇璣觀主做了道姑。
爲顧明暖領路的知客道姑是璇璣觀主乳母的女兒,道號雲睿。
顧明暖在雅文齋門口停住腳步,雲睿道姑低聲安慰,“別太緊張,觀主很和氣,不會爲難你。萬一你說錯了話……再解開幾首璇璣圖的詩詞,一準能哄觀主高興。”
她哪裡是緊張?
璇璣觀主在楚帝駕崩後被殷蕘殷無雙糾纏,剛烈的她一身道袍在攝政王等重臣面前拔劍自刎。
據說從她脖腔飛濺出的鮮血染紅金鑾殿皇帝寶座,趙太后阻止不及。當庭掌摑縱容小舅子殷蕘的攝政王蕭越,隨後趙太后竟然持劍親自追殺殷蕘,不是攝政王讓出部分利益,殷蕘的命絕對保不住。
可就算保住性命,殷蕘修養整整一年才緩過勁兒來,趙太后說,有她在的一日。殷蕘別想再爲官。
以前生顧明暖的地位。她是沒資格在當場的,這些都是她後來聽說的,殷茹爲此事恨極趙太后。時常唸叨讓趙太后好看。
據說趙太后當日能同楚帝結緣也是璇璣觀主一手促成的。
但是……顧明暖目光微凜,趙賢妃可把璇璣觀主當做無話不談的密友,等她成了輔佐幼主聽政的趙太后,未必再把璇璣觀主看得高於權利。她因璇璣觀主的死撈足了好處,不過等趙太后殺了蕭越。一定會百般折磨殷蕘爲璇璣觀主報仇。
她對又敬又怕的趙太后難免想得深些。
“顧小姐,觀主讓您進去。”道姑輕輕推了把愣神的顧明暖。
她忙斂住呼吸,上一世她沒資格也沒心思拜見璇璣觀主,只是在隨命婦入宮叩拜時。遠遠的瞥見過璇璣觀主。
雅文齋內並無道祖塑像,更像是一間書齋,三面是直到房樑的書架。泛着淡淡墨汁書卷氣息。
傢俱書架古樸大方,隱隱透着一股厚重感。
窗戶旁邊擺着一張貴妃榻。蔓青色薄紗窗簾垂地,靠在貴妃塌上的璇璣觀主起身,把手中的紙張寶貝似放在一旁,看清從外而入的少女,微微顰眉,“顧明暖?!”
“拜見璇璣觀主。”
顧明暖不慌不忙的屈膝見禮,被璇璣觀主有些異樣的目光看得心跳加快,自信她沒失禮之處,坦然打量起璇璣觀主來。
璇璣觀主一襲白藍相間道袍,挽起道姑髮髻扣着道冠,她肌膚若瑩玉,眉清目秀,文雅清冷,看着不過三十歲上下。
“快坐。”璇璣觀主似察覺出自己的失態,主動讓顧明暖落座,讚道:“今日我才明白何爲清水濯芙蓉,你不僅樣貌出色,解璇璣圖詩的才能更是萬中無一。”
顧明暖沒再像方纔一樣謙虛,坦然接受璇璣觀主的稱讚,雖然她依靠前生的積累,但解璇璣圖詩得一直是她,她不曾因重生就盜用別人的成就。
璇璣觀主妙目一閃,爲顧明暖斟茶,“賢妃娘娘帶給我的鐵觀音,你嚐嚐看。”
顧明暖輕輕吹拂茶葉後,抿了一口茶水,鐵觀音味濃,她還是更喜歡清淡的信陽毛尖。
“不喜歡?”
“有些喝不慣。”
顧明暖實話實說換來璇璣觀主的善意笑聲,“你習慣喝什麼?我讓人重新給你煮來。”
放下茶盞,顧明暖回絕道:“不必麻煩了,我來見您也不是爲喝茶。”
璇璣觀主拉住顧明暖的手,喜愛之情溢於言表,連顧明暖手心因操勞而磨出的繭子,她都喜歡,“哎呀,你哪怕早來半個時辰也好,賢妃她剛剛回宮去,你這性子,賢妃肯定也喜歡。”
賢妃?趙賢妃?!
顧明暖興慶她在趙賢妃回宮纔到,她根本沒做好準備見趙賢妃,不自覺眼裡流露出心中念頭。
璇璣觀主笑聲更是爽朗,“你這丫頭着實有趣得緊,來拜見我就沒提前打聽清楚我同賢妃的關係?”
“我想憑着璇璣圖詩足以打動觀主,賢妃娘娘雖同觀主交好,您喜歡的,她未必也喜歡。”
“好大的膽子,是說賢妃不夠文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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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觀主撂下臉子,眼裡的笑容一閃而過,顧明暖心中有數,不慌不忙道:“賢妃娘娘自己都不在意風雅文章不足,以賢妃娘娘的性子不會追究責怪我說了真話,觀主更不會在娘娘面前告我的狀。”
據說趙賢妃識字很晚,在詩詞歌賦上毫無天分,寧德妃就當着楚帝的面嘲諷趙賢妃文雅不足,鄙俗無趣!
然而楚帝嬌寵寧德妃卻最爲看重趙賢妃,從不曾冷落過她。
人與人若是投緣,初見便猶如相處十年似的。
璇璣觀主對顧明暖就有一股天然的親近感,“單憑你解出來的詩詞。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幫你。”
“我有一個姑姑,她是我祖母的養女,據我祖母說,姑姑的生身父親死於戰亂,母親實在養不活他們兄妹五人,便把年僅三歲的她扔到荒郊野嶺。祖母撿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凍僵了。”
她的語速緩慢。聲音柔和,能把聽她說話的人帶入故事中去。
“姑姑挺傻的,一直等着她生母回來接她。剛剛養得好些。她又跑去當初祖母撿到她的地方,又等了好幾日,她才明白不會有人來接她了。因感念祖母收留之恩,她小小年紀就搶着幫祖母幹活。照料我爹,遭遇危險時。她總是把我爹護在身後。”
有些是她從原本的記憶裡找到的,爲打動璇璣觀主,說得越是可憐越好,比慘更讓人動容。
顧明暖緩了一口氣。“祖母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本盼着她能訂門好親事,她因心善救下受傷的校尉。”
“救命之恩。你姑姑又是青春年少,想來那位校尉愛慕上她了。”璇璣觀主同自己的駙馬感情很深。
顧明暖搖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感恩。校尉的確看上了她,他家有一位病重將死的妻子,他保證娶我姑姑做繼室。祖母說等他妻子真正過世後再說,我姑姑最後做了妾,入門十幾年爲他操持庶務,奉養老人,照顧他的妻子。姑姑一直以爲是她和柳雷私情讓其夫人吐血病重,因此惴惴不安。其實姑姑不不過是中了圈套,被他們夫妻合謀設計失貞爲妾,並被柳夫人下了絕育藥。”
璇璣觀主大怒:“世上竟有如此無良無德之人?”
她以爲自己喪夫無子已經夠慘了,沒想到世上還有人比她遭遇更悽慘,同顧明暖的姑姑比起來,起碼駙馬對她是真心實意的。
“那個無良的男人是誰?我……我這就進宮見皇兄!”
“柳雷欠我姑姑的,我會幫她討回來,世俗之事實在不該麻煩觀主。”
捨棄公主的名分,璇璣觀主不再適合涉足官場,她布得局可是牽扯到靜北侯夫人,楊凌,涼州監軍馮小寶等人。
“我只求觀主在我姑姑了結同柳雷的恩怨後,讓她到璇璣觀清修。我並非是想姑姑借觀主揚名,而是怕姑姑爲不拖累我和爹爹,拔劍自刎。”
她在拔劍自刎上說得很重,看了璇璣觀主一眼,又道:“投繯自刎是逃避問題,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有勇氣尋死沒勇氣擺脫困境?”
顧明暖提前說好顧氏進璇璣觀帶髮修行,除了徹底洗白姑姑外,更盼着姑姑能在璇璣觀獲得重生,不被任何人嘲諷,將來也好堂堂正正嫁人。
顧氏前三十多年過得太苦了,以後正該甜甜蜜蜜的生活。
她過得越好,柳雷等人越是羨慕嫉妒。
顧氏善良賢惠但才學不足以考進璇璣觀。
璇璣觀主翻看寫着詩詞的紙張,笑道:“我雖是喜歡你,同情你姑姑的遭遇,不過璇璣觀的規矩不能破,這五十餘首詩詞只能讓我見你,若想你姑姑進璇璣觀清修,再解出一百首詩來,若是你解不出,你就跟我……”
“這有何難?”
顧明暖挽着袖口研磨,提筆再用小楷書寫詩詞,璇璣觀主失態的長大嘴巴,天才!莫非她碰到了絕世天才?!
單獨默寫一百首詩詞需要很久,何況是解璇璣圖詩?
可顧明暖卻能幾息就能寫完一整首詩詞,速度極是驚人。
半個時辰不到,顧明暖把整整一百頁宣紙交給璇璣觀主,“等官司了結,我便把姑姑送來?”
璇璣觀主看看詩詞,又看看顧明暖,“你實話同我說,你還能解出多少詩詞?”
顧明暖向璇璣觀主俏皮的眨眼,“您猜猜。”
方纔她發現讀懂上輩子記在腦子裡的玄學後,最少能再解出兩千首詩詞來,璇璣圖是有規律的,給她足夠的時間完全有可能破解璇璣圖。
璇璣觀主笑道,“你贏了。”
顧明暖爲姑姑鄭重拜謝璇璣觀主,隨即告辭離去。
璇璣觀主問給顧明暖領路的雲睿,“你有沒有覺得她像誰?”
道姑認真思索一會搖頭道:“想不出。”
璇璣觀主道:“總覺得她像誰,偏偏又想不出到底是誰。”
“觀主,我更好奇顧小姐想做得事。”道姑笑道:“找出兩個相似的人不難,顧小姐除了皮膚不夠白皙細膩,樣貌極好的,漂亮的閨秀大多都有幾分相似。”
璇璣觀主道:“說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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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暖,你又想多管閒事?”蕭寶兒氣得緊握着鞭子,碰見顧明暖準沒好事。
顧明暖無視蕭寶兒的憤怒,輕蔑一笑:“你只能把花拳繡腿用在不如你的人身上,真有本事同我爹比?哦,我忘了,我爹根本懶得理手下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