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昕這幾日深刻體會到無權無勢的痛苦,想讓父親入仕,必須得說動祖母。
李氏最近幾年已經不催顧誠舉業了,怕兒子挺大一把年紀還同毛頭小子一起爭名奪利,被人看輕了。
“祖母,我們同長房已經分家,雖然得顧閣老幫襯,到底是分宗的兩家人。顧閣老他們說不管我爹,我們就算哭着求上門去也沒用。這些年我爹經營下這麼一大筆家業,一旦沒了依仗,我們猶如在鬧市抱着金磚的孩童,這片家業指不定落在誰手上。”
李氏坐直身子,面色鄭重起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昕姐兒這話倒是點醒了我。”
她同姜氏爭了半輩子,並非無知的婦孺。
她終究還是疼兒子的母親,說不動又不捨教訓顧誠,只能隨兒子去了,儘量讓兒子過得開心一點。
一旦兒子奮鬥半輩子掙下的家業落在殷茹那個賤人手中,李氏得生生的嘔死。
顧明昕見說動祖母,又加了一把火:“我想先讓祖母爲父親張羅繼室。”
“你父親此時哪有心思續絃,我怕太着急反而讓他把續絃的事一口回絕。”
李氏也沒想到因爲顧衍插手又這麼個意外的收穫,當然她還是不怎麼喜歡顧衍,意有所指的問道:“又是暖丫頭給你出的主意?”
“六妹妹關心我,她對我很好。”顧明昕爲李氏揉按着肩膀,“誰對我好,我分得出,六妹妹聰慧明理着實幫了我許多,您就暫且放下同伯祖母的不合吧。”
“哼。”
李氏冷哼一聲。倒也沒在同姜氏勢同水火,淡淡的問道:“說吧,她又在你耳邊說了什
不僅顧明昕能感覺到顧明暖的善意,就連她也有時候能看出顧明暖的親近,雖然不是很明顯,彷彿顧明暖就是她另外一個孫女似的,這種感覺很荒誕。但李氏對顧明暖卻多了一分在意。
“六妹妹只說讓父親入仕。”
顧明昕稍稍用力按了按李氏肩膀。“明天我會同六妹妹再去會會林大人,您也曉得六妹妹長得多出色,林大人不知她是誰。若是隻當六妹妹是我的遠親,你說他會怎麼做?”
林大人是有參加祭天的資格,但距離顧明暖遠的很,未必會認出跳祭天舞的顧明暖。
“衍四叔眼裡六妹妹最重要。戶部又得打起來。父親的銀子沒準就此所要回來大半,到時候父親知道我被林大人逼婚。定然有所醒悟。您先張羅爲他續絃,他必定會拒絕,然後您再退一步,讓他參加今年會試。父親還能拒絕您兩次?”
李氏連連點頭,“這主意不錯。”
“六妹妹說父親性子太固執,循序漸進和強硬手段得一起用。光用一樣,父親不會聽的。倘若父親還是不肯答應。祖母就說商賈護不住我,更護不住父親放在心上的人。”
顧明昕不想利用殷茹逼顧誠入試,然而可悲得是她的分量未必能趕上殷茹。
“靜北侯對她彷彿已經不似以前了,父親站在朝堂上……”顧明昕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說不準哪天還能幫她一把。”
“幫她?!”李氏怒道:“顧誠想都不要想!等他入仕了我就給他操持婚事。”
“祖母,話是這麼說,父親在官場上稍稍偏向靜北侯,會有很多人再提起當年的事兒,靜北侯未必忍得了,父親爲她好,也會比現在更疏遠她。”
官員畢竟同商賈不一樣。
李氏本已經暗淡下去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以前是同長房爭爵位,如今爭爵無望,她只有一個念頭,讓兒子顧誠娶妻生子,徹底擺脫殷茹賤人!
“我雖不知當年你伯祖母和顧四郎的事,可我卻知曉她是要把一切都留給顧衍的。”李氏拉着顧明昕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以後多同暖丫頭親近些,我看她還不錯。這次她陪你一起去見林大人……會不會埋怨你利用她?”
顧明昕笑道:“六妹妹那麼聰明怎麼看不出來,方纔她既然沒反對,就不會在意我依仗她的勢,六妹妹其實不是小氣的人,您看她幾次三番寬讓大姐姐,提點大姐姐,就知道她是個善良懂得體諒別人難處的女孩子。”
有些人生怕姐妹沾到一點好處,甚至寧可把好處給別人也不給至親。
李氏這才放心下來,“顧衍路數太野,卻養了個好女兒。”又拍了拍顧明昕的手臂,“你爹也養了個好女兒,昕姐兒,我從沒怪過你,只是有時候氣急了。”
顧明昕心頭一熱,淚汪汪的搖頭,“我沒怪過祖母。”
“以後我同你一條心,怎麼也要你爹清醒過來。”
她依然最不放不下顧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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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過早膳,姜氏寬着茶葉沫,顧明暖穿着水藍色褙子,繡荷花瓣長裙,一根蜜色絲帶,顯得極爲雅緻,年歲好,長得好,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姜氏滿意的眯起眼睛,她這身衣裙面料尋常,看不出貴重來,算是姜氏給顧明暖準備的穿戴中比較尋常的一件了,不過就算尋常的打扮,在姜氏眼裡暖姐兒也是最漂亮的一個。
真應了那句話自己的孩子怎麼看都比別人家的孩子好。
顧明暖手腕上纏着一串蜜蠟的香珠,“我陪二姐姐去趟戶部衙門。”
姜氏很快反應過來,手指虛空點了點顧明暖的頭,“淘氣。”
“欺負到二姐姐身上,真當顧家小姐好脾氣?”顧明暖頗有股嬌蠻霸道的味道。
姜氏輕撩眼瞼,淡淡的哦了一聲,顧明暖立刻依偎過去,抓住姜氏的胳膊搖了搖,“伯祖母。”
軟綿綿的甜死個人。
“你爹幫你撐面子還不夠?倒是可以把安樂王算上,左右你爹在哪,他就往哪裡跑。有他在太后娘娘面前說項,你爹就是把戶部砸了,也不過是罰俸而已。”
姜氏被晃悠得心軟成了水,“你最不缺銀子了,你爹一輩子不領俸祿都虧不了你。”
“伯祖母。”
“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麼?”姜氏堅持不到一刻,仗義的說道:“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小祖宗,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顧明暖嘻嘻的笑着,“趁此機會不如塞幾個熟悉的人去戶部,就算那些人在繞着我爹走,到底不如親近顧氏的人用得放心。”
“你這是一箭幾雕?”
“能射下來幾隻是幾隻,我爹他們再怎麼鬧,也是打折骨頭連着筋的堂兄弟,外人別想藉此機會欺壓顧氏族人。”
顧明暖眸子亮晶晶,趙賢妃幫了她很多,她怎麼也要有些回報,起碼告訴她,顧明暖長大了,能孝順她了。
前世今生顧明暖不是隻知道享受親情,而不知付出的人。
倘若林大人不是周首輔遠親,她未必肯用這麼多的心思,特意換了一身衣服。
姜氏在顧明暖耳邊說了幾個名字,顧明暖笑着躲開了一些,“伯祖母,您最好同二堂伯打個招呼。”
“你可不是才把他生母給打了。”
“打歐陽姨奶奶是因爲她犯了錯,該罰。這同把這件事告訴二堂伯有什麼關係?”
顧明暖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彷彿在問她說錯了什麼。
姜氏暗暗的罵了一句鬼丫頭!
顧徵把仕途看得比什麼都重,又機會插手戶部的事,又豈會在意生母被落了面子?
“你去吧,我一會告訴顧徵一聲。”
“嗯。”
顧明暖向外走,姜氏動了動嘴脣,輕聲道:“她才十四,十四啊。”
她既是驕傲,又覺心疼,玲瓏心思不是天生的,顧明暖在涼州經歷過許多的困境纔有今日……梅花香自苦寒來,可誰有知道磨礪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