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可別墅裡依然無人入睡,裡面透出來的燈光照亮了外面昏暗的小巷,路燈下的飛蛾撲着翅膀,好像永遠都不會疲倦。
雖然很晚了,Kim還是在焦頭爛額的到處刺探着消息,Beth也一刻不放鬆的盯着外頭的風吹草動,赤井也依然點着那暗暗的檯燈,抱着電腦看個不停。
James則站在屋頂,這樣的晚風中,他總是想起一個人,赤井正彥。
“James,我想,我們很難再見面了。”赤井正彥站在刺骨的冷風中,他搖曳的風衣和亂飄的菸圈,那是塵世中遺世獨立的雄偉英姿。
“正彥,回來吧,不要再深潛下去了。” James很怕這樣離別的話會變成現實。
“下個星期要去英國,那正是一個關鍵的機會,如果我能全身而退,我一定回來。”赤井正彥輪廓分明的臉上,是誰也無法阻擋的傲氣和堅決。
“好,你和愛子都要平安的回來,必須平安的回來。” James殷切的寄望着。
“秀一和真純,我把他們交給你了。”赤井正彥微笑着低下頭,這兩個令他心碎的孩子,讓他不得不去赴這趟死亡之約。
“不,我不答應,秀一那孩子總是在追問我,你爲什麼不去陪他,不去看他。”James絕對不會答應這種像是交代遺言的請求。
“秀一,他……”赤井正彥實在無法冷靜的面對這個名字,他握緊了拳,滅了煙,帶着無盡的牽掛和不捨扶在James的肩頭說,“我該走了,多的不說,只請你答應我剛纔的請求。”他眼裡的期待讓James無法說不,他艱難的點頭,就這麼看着他走遠。
他就這麼走遠,這便成了他們的最後一次談話,是他最後一次親切的叫着他的名字,正彥。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的背影,因爲在十六年後的今天,秀一,就是從他的背影裡走出來的,他的驕傲。
風在繼續吹,往事卻無法隨風而去,James在冥想中給正彥送去他對秀一和真純的牽掛,突然,一絲暖意輕輕的撲向他的後背。
“在想什麼?”原來是赤井給他披上一件外套,他站在他的身旁靜靜抽着煙,搖曳的風衣和亂飄的菸圈就是他記憶中的赤井正彥。
“在想你父親。” James穿上外套如實的回答。
“我父親?”赤井轉頭看了一眼月色下的James,他好像不怎麼會想起父親,可是隻要一想,心裡那滋味便無法用言語形容。“你好像比我還愛想他。”赤井用玩笑掩蓋着自己有些心酸的思念。
“看着你就像看着他,怎麼能不想呢。” James也轉頭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赤井。
“你這麼說,我的壓力真的很大。”赤井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顯露出被寄予厚望的辛苦和重壓。“我從沒想過可以超越他。”赤井低下頭,冥想一陣後,緩緩的說。
“秀一,你是你,帶着他賦予你的正義的血液,你可以走得更遠。” James繞到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說。
赤井看着James一臉的嚴肅,又再次感覺到自己又回到了15歲。“別老是那麼認真好嗎?Uncle James。”赤井聳聳肩,“我不想把想念他當做一件很沉重的事。”他從嘴裡吐出雪白的菸圈,繞過James走到屋頂的邊緣眺望遠空中看不見的星。
“好,看你現在這樣,我也算完成他的心願了。” James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驕傲的矗立,這是他最大的欣慰。
“下去吧,晚上還挺冷的。”赤井不禁拉緊了外套,轉身走向James身後的樓梯。
“嗯。” James點點頭,留下一個微笑後也跟着他回到溫暖的房間裡。
“哦,我親愛的部長大人,叫我好找啊。”他們剛下樓就看見滿頭是汗的Kim抱着一堆文件在客廳裡亢奮着。
“終於回來了,真是辛苦了。”赤井給他倒了杯水,順便接過文件仔細的瀏覽着。
“功夫不負有心人啊,我花了一整個下午加上半個晚上,終於找到一個與宮野厚司有關聯,並且依然健在的人。”Kim一邊狂喝水,一邊擦着汗。
“嗯,不錯,可以申請加薪。”赤井又半開玩笑的打趣着,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手上的資料。
“哈哈,這樣當然好了。”Kim笑的眼睛都沒了。“還是說重點吧,這個人叫森山健。”Kim拿出一張他的照片,“以前和宮野厚司一樣是科學家協會的一員,退會後,他目前在杯戶鎮四丁目經營着一家森山藥業有限公司。”
“既然這樣,那麼這個森山健,說不定知道宮野厚司的許多事,甚至也包括那個龐大的組織也說不定。”赤井的興趣來了。
“嗯,看來我們有必要去會會他。可是,難道組織不知道,還有可能知道他們秘密的人存在嗎?” James有些疑惑。
“或許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宮野厚司並不曾向別人提起過組織的事吧。”赤井猜測着。
“組織到底是從什麼時候發展起來的,如果可以掌握確切的時間,對我們來說就更容易追蹤了。” James扶着下巴說。
“從目前的資料來看,至少是在宮野和夏目夫婦被殺之前就已經成立完備了,他一定是在暗中培養着自己的勢力,等到時機成熟,再除掉他們以免後患。”赤井根據手頭的信息分析着。
“一切都還只是推論,明天見到森山,再進一步分析吧。” James只覺得現在的這些情報實在是少得可憐。
“他的公司上午9點開始營業,他的住處就在公司樓上的公寓。”Kim繼續補充着。
“好,那就8點,一定要從他那裡問出我們想要的東西。”赤井合上文件夾,眼裡再次燃氣一陣希望。
“好,時間不早了,那就早點休息吧。” James用眼神給了Kim無數個獎勵。
“嗯嗯,爲了明天,我得睡了,晚安長官。”Kim垮着眼睛,拖着腳步上了樓。
“晚安。”赤井抱着那份資料上了樓,剩下James一個人還在操心着Joesen他們的情況。
夜深了,赤井的檯燈依然暗暗的亮着,James從門縫裡看到那束光,可他此時也不想再打擾他了,於是他輕輕合上自己的房門,拉上窗簾,關上燈。
燈光依然耀眼的,還有泠的公寓,在二人的隱秘世界裡逛夠了,還是不得不投入到剛纔那通電話裡交待的事。
根據線人提供的線索,Gin得知FBI們往返了長崎縣警局很多次,那裡會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想要探查的呢?也許Gin不知道,但是泠卻很清楚。
20年前,夏目崇雅和淺羽千藤墜崖的地方,就是長崎縣收費站前不遠處的彎道,泠永遠不會淡忘,曾無數次被那震徹天際的巨響和沖天閃耀的火光驚醒,無數次在夢迴中看到他們面目全非的臉。她是如何親眼看着他們被大火吞噬,又是如何被Boss哄騙威逼,連一句道別也沒有,就在一瞬間失去整個世界的支柱。
如果FBI掌握了他們的死因,就等於看穿了泠的秘密,這是泠一直期待着的,也是她一直害怕着的。同時,她也開始興奮起來,不知道底牌將被翻出的Boss,會如何應對呢。
可惜Boss和Gin都還不知道這正在悄然進行着的一切,所以趁着夜晚翻遍了警局的資料庫,也找不到一點相關的線索。因爲FBI早已湮滅了所有蛛絲馬跡的線索,他們自然成了瞎子摸象。
然後呢,白跑一趟長崎的Gin和泠,就乾脆把這趟不算遠的旅程變成了甜蜜的出遊。他們乘着秋夜涼涼的月光,拂去心裡的波瀾,撫平身上的傷口,靜靜等着命運的宣判,安然的走向未知的明天。
“Light up,light up。
As if you have a choice。
Even if you cannot hear my voice。
I will right beside you dear……”
泠一路上都單曲循環着這首似乎是有魔力的歌,Light up,她必須振作,必須向前。
“爲什麼這麼喜歡這首歌,歌詞聽起來一點都不應景?”Gin放慢了車速,扭過頭,看着陶醉在這唯美鋼琴裡的泠。
“因爲到死了的那一天,我終將會離開你。”泠看着窗外詭異的樹影說。
“你想得美。”Gin扭過頭很嚴肅的瞪了她一眼。
“我想得是挺美。”泠感嘆着,逃避了所有,拋下了所有,的確是最自私的幸福。
“你什麼時候那麼悲觀了?”Gin看着滿臉惆悵的她問。
“我只是認清現實罷了。”泠淡淡的說。
聽到這句話,Gin發現泠真的變了,她比以前更脆弱,更令人心疼,現在,真的該是他好好愛她的時候了。
“聽話,我會陪着你,陪你度過每一個現在。”Gin再次許下承諾,並挪過身子往泠的肩上落下一個吻。
“你可以好好開車嗎?”泠一點也不領情,無情的把他推回駕駛座。
“嗯嗯,遵命。”Gin有些掃興的語氣裡洋溢着濃濃的滿足感。
“嗡……”
“森山健,明早8點,杯戶鎮四丁目57號森山藥業有限公司,解決他。”泠緩緩念出手機上剛收到的簡訊,後面還附上一張照片。
“森山健,是什麼人?”Gin望着前方問。
“不知道,問Amaretto吧。”泠給她發回回信後,搖下車窗呼吸着道路兩旁清新的空氣。
“你見到她了嗎?”Gin似乎天生就對那個女人沒有好感。
“嗯,那天她有事在身,只是隨便聊了幾句。”泠懶懶的回答着。
“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能耐讓Boss那麼寵她。”Gin一臉的不屑。
“沒辦法,Boss就是那麼的寵她,你吃醋了嗎?”泠轉過頭,帶着一絲壞笑。
“她嗎?”Gin帶着輕蔑反問道。“我只吃你的醋而已。”他淡淡的說。
“是嗎?”泠目不轉睛的盯着Gin看似很淡定的表情。
“嗡……”手機在泠的手裡震了一下,她打開,裡面的內容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是宮野厚司的好朋友,在FBI找到他之前,先讓他閉嘴。”Amaretto回覆道。
“他與明美的父親,也是爸爸的好朋友的宮野厚司認識,難道,他那裡會有組織的線索嗎?那麼,如果在FBI之前除掉他,他們手上就少了一個重要參考人,這樣一來,我的希望也就少了一個。”泠在心裡計算着森山對她來說的價值。
“怎麼了?”Gin看着發起呆來的泠。
“沒有。”泠迅速刪除了訊息,她合起手機,低着頭說,“早上8點,杯戶鎮四丁目,別忘了。”
“嗯,你和我一起嗎?”Gin記得泠並不喜歡執行這種任務。
“一起吧。”泠想也沒想的回答。她只想着,如果她在,或許能避免一些不該出現的意外。
“好,那麼,兜風到天亮怎麼樣?”Gin饒有興致的問。
“好啊,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泠也欣然接受。
就這樣,兩人在黑暗中穿行,儘管這是早已習慣了的黑暗,可前方的路卻透着光亮。
正是因爲身邊這個人,身上帶着能夠跨越萬里的隱形的光,它就像是彼此的黎明,就在前方的不遠處,爲心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