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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下屍體,站起身。
僅限一次的「生命之息」戒指不該用在這種時刻,由於並非人類所制,能不能充填使用次數還尚未可知。
很快,大羣人手跑了過來,簡單詢問過情況之後由治療所的商人們將屍體小心搬走,店裡會想辦法爲其復活。顯然,這筆復活費需要你墊付──法師大多經濟富裕,還賬應該沒有問題。有的人負責四處巡查戒備,尋找這個死去的法師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有的人開始洗地,還好尚未鋪上地毯。一個溫暖的生命在你的懷裡消逝。沒人會責怪你的冷漠,因爲知道你有能力救人的知情者並不多,而寥寥無幾的知情者們也會目盲認爲你
永遠是對的。
永遠。
或許是因爲不願節外生枝,你安坐在會客室裡,端着安妮特奉來的高檔紅茶,欣賞着美好的新居裝潢,檢閱着人們打掃衛生準備茶點的忙碌身影。形象對於外交十分重要。
不久,如你所料,一名使者來到迷宮營地請求拜見領主,他自稱代表自西境的「阿紐林伯爵」──人馬家鄉戰亂中的軍閥之一。
小夥子舉止優雅的站在你的面前,恭敬行禮,卻難掩風塵僕僕的疲憊神情。西境距離這裡蠻遠的。
“拜見最近的此地領主大人,阿紐林伯爵向您致以問候。”使者婉拒了賜坐的好意,繼續解釋來意,“我家主人長途跋涉,十分疲憊,而周圍竭盡荒野安營紮寨多有不便,希望能在貴領地內休養生息,懇請允准。”
你看向海瑟薇,
王國疆土廣袤,封地大抵的規律是男爵領地爲村莊、子爵爲小鎮、伯爵大多擁有一座頗具規模的大城鎮以及數個周邊村落,侯爵則是數個互相鄰接的大城鎮極其周邊村落,公爵則等同於附屬小國。尋常情況下,聚居地的繁榮擴張並非一個世代就能完成的,所以爵位和封地規模基本上都是如此情況。本地老侯爵的領地約等於一個洲或省,與西境的零散混亂政局平日裡沒什麼交情,甚至兩者刻意彼此迴避來往以防被捲入那邊的軍閥混戰或這裡的政治內鬥。
這就是伯爵不願與老侯爵直接交涉的原因,或許早已交涉過了卻被回絕。老侯爵收留一個軍閥,就等於得罪了其他所有軍閥,又不傻。
按照地圖,從阿紐林伯爵從西境進入老侯爵的領地,沿途至少經過了兩個城鎮和三個村莊,其中很可能包括寂雨沼澤領。看來都沒能成功落腳啊。
海瑟薇向使者詢問道:“遠道而來辛苦了。請問,伯爵大人帶有多少人馬?”
“約騎兵五十人,步兵五十人,重裝兵二十人,非戰二十人。毫不誇張的說,我家主人身體狀況很差,已經無法繼續前進了,之前也曾回答過其他領主,在大人開口前請允許我提前聲明──伯爵大人不可能與軍隊分開。”
啪嚓,海瑟薇盤算的「只讓伯爵入城,軍隊駐紮在外」的最佳選項順便被抹掉了。
你暗示海瑟薇儘可能詳細的詢問阿紐林伯爵的情況,如今你佔據主動,應謀定而後動。
海瑟薇點點頭,對使者再次邀請坐下慢慢談,但再次被謝絕。
使者恭敬的說道:“實不相瞞,我們的領地被攻陷了才敗走至此,其實不用說大人也能看得出來吧。純粹是遭到小人背叛才落得如今這步田地。四家伯爵領地比鄰,常年不睦,多發兵事。前陣子其中一家呈鼎盛之事,越加壯大,於是家主與另外兩家聯手合圍。本來三打一都很順利,我們也防備着盟友突然背叛,豈料還是防不勝防──就在聯合進攻得勝的那刻,我們正忙着爭奪勝利果實,那兩家卻悄無聲息的撤走,轉頭合力去偷襲我們的領地。”
“守家的伯爵大人的兒子也殉難。我們趕到時,看到他的人頭高懸在城頭。”
兒子?
或許真的是出於談判劣勢,使者態度十分誠懇:“伯爵大人唯一的子嗣。據逃出領地的倖存者聲稱,突然有個赫拉然舊屬的高等級法師憑空出現,大肆殺戮,轉瞬之間將伯爵之子挾持爲人質,待兩家敵軍攻來時未費一兵一卒,而我們兵敗如山倒。”西境那邊德魯伊多法師少,因此對策不足。
海瑟薇:“所以,伯爵大人希望我們做什麼?”
“城牆的庇護、安居的定所。”
“難道不需要我們提供兵源和裝備,以供你們奪回領地嗎?”
使者看了看周圍:“如此最好,但總歸我們先需要藉此寶地休養生息,再從長計議。”如果換了別人被奪取領地,肯定迫不及的的要殺個回馬槍奪回曾屬於自己的一切,但從使者的話語中,沒有感到這種執念和怒火,反倒是心灰意冷更多些。
“你們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我……不知道……儘可能早一天返回自己的領地也好。這期間我們會自行購買食物和用品,儘量不給領主大人添麻煩。”
“好處呢?”
“呃?”
海瑟薇重申道:“我們這裡又不是「軍閥旅行公共驛站」,何況你們帶着這麼多兵,恐怕不是想不添麻煩就能不添的。侯爵從來不願與西境有過深來往,你們的到來讓我們也很難做。如果提供庇護,那麼,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使者沉默了。
沉默許久。
“落敗之軍,一無金帛銀緞,二無精兵強將,三無良僕美眷,唯剩感激之心。”換句話說,屁好處也沒有,只會惹來各種目前難以預料的麻煩。難怪沿途幾處聚居地都不敢留下伯爵。於公於私都不應該。這話聽得海瑟薇都沉默,她甚至想越過你,直接回絕。縱觀歷史,幾個軍閥的沒落幾個軍閥的興盛周而復始,跟你毫無關係。
忽然,使者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遞給海瑟薇。
“這是我們路過寂雨沼澤領時,從當地領主處得到的介紹信,說是轉交給您過目。”一封尚未拆封的信函。
海瑟薇拆開信函,發現裡面是梅拉尼的筆跡,但除了問候和閒聊什麼都沒寫,不知所云。莫名其妙。她將信函轉交到你手裡:“……沒寫什麼有用的……”
在你的眼中,信函內容迷幻變形,呈現了另一副光景。
「尊敬的會長大人:
阿紐林伯爵之子在西境軍閥之中也是非常優秀的人才,我得到消息,在除掉了最強大的軍閥之後,下一個就會是他。阿紐林只有一個子嗣,後繼無人。本來按照我的計劃,待阿紐林伯爵路過寂雨沼澤領時,會盛情接待他,並助他奪回失去的一切。重要的是,我會推愛德華成爲他的義子。阿紐林在世時,愛德華即刻將成爲子爵,待阿紐林去世後,馬上就能襲爵。
軍閥的壽命總是很短。阿紐林今年五十六歲,已算是走運的高壽。
我這裡諸事順利,不日返回您的懷中,
思念你的:梅拉尼。」
老侯爵唯一的兒子目前也是伯爵,很快就會成爲侯爵了,但希爾瓦娜女士等孫子輩沒有任何爵位。
梅拉尼已經計劃奪取高等爵位很久了。男爵很簡單,但再往上可都是世代功勳積累,不是你一個人就能爭取的。最經典的例子──比如老侯爵。他是伯爵次子,長子殞命,他代而繼承爵位,憑藉剿滅精靈家園一役進爵才變成的侯爵。你沒有那麼大的勢力去贏取足以影響王國的功績,也沒有陛下數代賜下的恩養。尋常路子,平民成伯爵?子爵都天方夜譚。
如果你對爵位有興趣,擺在面前的路並不多。第一條是梅拉尼提議的,成爲西境伯爵的義子,名正言順的奪回遠方領地即可;第二條是潼恩正在醞釀的,而潼恩無論在謀劃什麼都不可能是正路子。
你打算怎麼迴應阿紐林伯爵?
A,熱情的歡迎他進入迷宮營地,暫居你的城堡,軍隊亦可入內。你態度基本上是「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事說話」。
B,折中處理。如今營地的城牆以花瓣式擴建,即在原本圓形城牆外先建造另一個新圓,然後繼續擴建幾個小圓連接換成第二圈城牆。讓阿紐林伯爵一行人暫居新建的圍牆內,那裡什麼都沒用,相當於營地旁的空地。如果你對爵位有興趣,這樣的這種處理意味着你需要在時候彌補阿紐林伯爵的好感。或者白忙一場。
C,拒絕。他們走不動了,恐怕依然會在營地圍牆外駐紮。比鄰一位心懷不滿的軍閥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使者得到了你的迴應,恭敬行禮,離開了。
你也起身,
打算繼續巡視議政廳的工作。在城堡外,新村長正在門外恭候。典雅女性向你深深行禮,引領你前去視察工作。
“如果能蒙您的恩寵,我將無勝榮幸。”邊走邊對你瘋狂暗示。
三層的木造建築,比守衛隊和市場的要氣派少許,裝潢風格偏向細緻。你的目光不經意被議政廳門外牆上掛着的清香花環所吸引。走進大廳,二十多名職員正在忙得四腳朝天,一張資料飄落至你腳邊,寫的是營地農莊的詳細資料,從採購、進賬詳細到每個受僱農民的血型和體重。
印象中,議政廳應該是傍晚前就下班了。小營地剛開設的管理機構,哪有這麼多工作量?守衛隊除了巡邏,早就不辦公了,市場也漸漸行人稀落。
女村長將工作資料恭敬交給你,
你轉手給海瑟薇……忒厚。
女村長微笑道:“那麼,請允許我向您口頭彙報工作。”
“首先是介紹無所屬的冒險者註冊,目前已有兩隊,共三人,其他的因爲並未打算有固定工作地點短暫停留後會離去,還有些人我正在努力。由於地下城第一層仍然有一定難度,所以,來此的冒險者沒有太低等級的,絕大多數都經驗豐富。”
“其次,用水系統正在持續推展中。目前已有十二戶民居在議政廳的主導下改造了上下水設施,其中四戶能夠在家中簡單淋浴並且有通往下水道的排污設施。已向古城市場採購了五隻史萊姆,預計明日到貨,會投放進下水道內。通往人造湖的水渠,已經開工,但進展略緩慢,我分析其中原因有周邊不安全和土製渣石較多等。”
“人魚們融入營地情況良好。或許您已經知道了,這羣人魚是異端信仰者,非常向往陸地生活,再加上營地內亞人種歧視氛圍稀薄,目前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少數主要成員經常會來詢問,五巷海灣的現狀,詢問翠西小姐的近況。”
“宅法師大人依然罕有露面;退休主教大人基本上都是白天守在地下城門前晚上休息回營地,生活非常規律;前幾天來的退休大德魯伊,變成鷹飛往荒野後,再也沒有音訊。”
沒音訊?
海瑟薇對你聳聳肩。許多德魯伊脾氣古怪,這位則格外不易溝通。
目前沒有任何腐敗跡象,畢竟剛剛設立。
“……嗯?”海瑟薇翻到資料的最後,發現夾帶着行政申請草案,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隨即拎着草案問女村長,“這份申請,是守衛隊的吧?”
“海瑟薇小姐慧眼。”女村長微笑點頭,“守衛隊初設不久,武力充裕卻暫時沒有文案人員,所以暫時從我帶來的團隊裡借走了兩人負責整理資料登記案件。應其要求,守衛隊的申請和彙報文案,暫由我們協助。”
怎麼了?
海瑟薇皺着眉頭,附耳低語:“三家勢力互相制衡纔是最理想的狀態,可惜罕有哪個城鎮能真正做到──古城是市場弱,其餘兩家龍爭虎鬥;劈雲城和五巷海灣是一家獨大,其餘兩家苟延殘喘,都是麻煩的根源。我們的營地從開局來看,更糟糕。市場獨專,議政廳同樣勢大並且和市場同一個鼻孔出氣,本以爲最多是兩家強勢一家苟延殘喘,有您的扶持守衛隊也不會慘兮兮,但如今看來……有三家合一的事態。”
……那又怎麼了?領主始終是你,任免權也在你手裡,怕什麼。
海瑟薇扶額:“防微杜漸啊。我舉個最壞情況的假設──古城市場擺平了五巷海灣市場之後,勢力定會更加龐大,隨之,我們的市場和議政廳也會後臺漸隱。如果古城市場對我們提出了幾個要求,而您因某種顧慮多番拒絕,導致您和古城市場的合作僵化,營地分利一半一半也只是紙上協約,協約就是用來撕毀的。假設您進爵失敗,而假設營地又不斷擴大,超過了您的身份,那麼陛下只有兩個選擇了──被迫給您進爵以符合領地規模,或者弄死您,更換更青睞的貴族。是不是後者比較理想?如果事態變成了這一步,三家管理機構想要推翻您根本不需要半日。”王國曆史上,領主被推翻的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暴動啊、起義啊、抗議啊、民衆審判諸多名頭,背後總會有些黑手推動的。
……
……你沉默了。一方面覺得想想就可怕,另一方面覺得海瑟薇確實有點謹慎過頭。她提防着周圍超過半數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