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沈千帷所說,次日,晉王謀逆,弒父弒君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建寧帝本就尚在病中,得知此事後又是氣的大傷身體。
蘇珺寧知道這裡頭必然有做戲的成分,畢竟連沈千帷都提前知道的事情,建寧帝怎麼會至今才曉得呢。
思來想去,蘇珺寧也明白了,這大約就是建寧帝的選擇。
他最終還是拋棄了晉王,將小太孫登基之路上的阻礙又除掉了一個。
牢獄之中,來送晉王最後一程的是沈千帷。
“王爺,這是皇上賞的酒,王爺請用。”
晉王掀了掀眼皮,坐在稻草鋪就的簡陋牀榻上,脊背佝僂,不復往日儀態。
掃一眼侍衛手中的托盤,便發出自嘲般的輕笑。
“我以爲爹爹也是疼我的,可遇上大哥,我就什麼也不是,爹爹,最終還是看重他更多些。”
哪怕他文才不遜色宸王太多,武藝更是勝過,還爲建寧帝的奪位登基立下汗馬功勞。
可依舊敵不過宸王。
沈千帷是獨子,自然不能完全體會晉王此刻的心情,不過他和父親關係極親近,想想自己的父親在生死關頭,選擇保全旁人,也是會陣陣心寒。
所以他此刻沒說話,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晉王慘笑,伸手拿過了酒杯,轉頭望向牢房裡那唯一一扇高處的四方小窗。
今日是個不錯的明媚天氣,一縷細碎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他的臉上,晉王的面色也如光一般蒼白,愈發顯得他臉上的那道疤痕醒目刺眼。
沈千帷還記得當初從燕州入京的時候,晉王一襲金甲,手持紅纓槍,騎着高頭大馬,和溫潤儒雅的宸王,一左一右走在建寧帝的身側。
那時候衆人都贊建寧帝好福氣,膝下兩個兒子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龍鳳。
那時候,沈千帷心裡也是把晉王當做榜樣目標的。
如今他也是戰功赫赫的年輕將軍了,但卻沒料到會親手爲曾經所欽佩之人,送來毒酒。
“將軍,可否爲本王帶一句話給父皇。”
晉王轉身,平靜的開口。
沈千帷頷首,“王爺請講。”
“兒不孝,望來生不再承歡父皇膝下。”
“王爺.”
沒料到他會說這個,沈千帷眸中頓有幾分不忍溢出。
然而晉王卻並未再遲疑,將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不過幾息的功夫,便有鮮血自口中溢出,癱軟在地。
臨死之際,他拼力反轉過身子,雙目死死盯着那狹窄的窗口,像渴望陽光和自由的囚鳥。
沈千帷閉眼,心中不免有幾分悲涼。
當初建寧帝並未動立皇太孫的心思時,也是很看重晉王的。
否則也不會多番下了暗令,命他一定要好好把晉王從燕胡帶回來。
可如今有了太孫,卻也只顧着給太孫鋪路了,就像當初扶持晉王的時候,也只把七皇子當做鍛鍊晉王的棋子一樣。
沈千帷是有自責的,畢竟是他沒有保護好晉王,叫刺客有了可乘之機,傷了晉王,以至於晉王無緣繼承大統。
但世事難料,也沒有後悔藥和回頭路可以走,再是意難平,也只能接受現實往前看。
命人妥當收拾了晉王的屍身,沈千帷才從獄中出來。
外頭,蘇毅在等他。
“伯父。”沈千帷拱手,“差事已經辦妥了。”
蘇毅垂眸,輕嘆了口氣。
“那就入宮去向皇上覆命吧。”
今日兩人是一起過來的,不過蘇毅實在不願見晉王,所以是沈千帷獨自進去的。
是了,說到底因爲蘇知意的婚事,蘇毅心裡是有疙瘩的。
建寧帝聽了晉王的遺言,倒是默默良久。
不過最終什麼也沒說,晉王的處置還是很快就下來了。
人死債消,建寧帝只將其貶爲庶人,好好安葬了,只不入皇陵,也並未再追究謀逆之罪。
榮國公府爲同黨,着革除官爵,逐出汴京,流放西境,李靈汐身爲晉王妃,指證晉王有功,免死罪,着發還本家,一同論處。
也並非所有李家人都遭了罪,事發前,榮國公府的世子李昱恆,攜妻子王煦薇早就去往外地任職了,倒是和汴京城中的事情並無牽扯。
加之王煦薇乃戶部尚書嫡出千金,宸王也有意留她一命,賣戶部尚書一個人情,所以放過了這對小夫妻。
只是有李家的這份罪責在頭上壓着,李昱恆這輩子除非立下大功,否則應當是無緣再回汴京,永世在留在外地做官了。
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官職,免了流放之苦。
當然了,還有蘇知意。
原本宸王就答應了留她一命,後來蘇毅又向建寧帝求了,建寧帝也答允,所以這蘇知意的命就從暗着留變成了明着留。
不過想留在汴京城是不行了,畢竟晉王犯的是死罪。
宸王着手安排,把她送去了江南,帶着晉王的獨女一起。
蘇毅到底不忍心看女兒日子太難過,從府中撥了兩個從前伺候過蘇知意的丫鬟小廝,讓跟着一道去了。
得聞此事,蘇珺寧也是覺得諷刺。
蘇知意最怨恨的孃家,卻是最後護着她幫着她的,她最厭惡的繼母身份,如今也是牢牢的安在了她的頭上。
這一場風波全部定下,也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建寧帝的身體也好轉不少,重返了朝堂。
現如今他膝下算是就只剩宸王和四皇子兩個兒子了。
大約是因爲兒子少了,父愛多了出來,終於給光頭了多年的四皇子封了個郡王的爵位,封號爲恭。
這場謀逆之事落幕,燕胡來的使者也終於得以離開。
帶着被囚了許久的金穆,迫不及待的離開了北狄境內。
又過一個月,燕胡的國書送到,說是要和北狄和親的十六公主已經在路上了。
這兩國聯姻的大喜事,建寧帝懶得操辦,卻又不能不好好辦,索性就直接扔給皇后去管了。
而蘇家這邊也有喜事。
宣平侯府老太太去了臨安,把閔昭和蘇皖音的事情給說定了,婚期就定在明年五月。
算是接在蘇珺寧和沈千帷的後頭了。
“好啊,現在就是予安的婚事還沒着落了,再就是予仁的功名。”蘇毅笑着,露出這段時間來少有的輕鬆。
崔氏點頭,“我也正給安兒相看着呢,也是選的差不多了,明日把冊子擬出來,叫安兒自己也看看喜歡哪個。”
“多謝母親替兒子操心。”蘇予安行禮,笑容裡有幾分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