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僅此而已

111 僅此而已

“後來我二舅舅掙錢了,給了我一些嫁妝,也給我不少零錢買糖吃,這個時候,我再次找到董文傑,鄭重拿出二舅舅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感謝他屢次幫我。

記得當時董文傑嚇着了,急忙叫我收起來這些錢,不要被人看到,免得人家眼紅傷害我,我見他堅決不肯要,便改口說算是借給他讀書考試的。

提到讀書考試,他這才接受下來,但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這才借錢之舉,才真正帶給了他無妄之災。

他爺爺奶奶強行進了董文傑爹留下的那個漏風漏雨的發黴的破屋子,是想強行找出董文傑爹留下的田契,誰知道竟然被他們找到了十八兩銀子,那是董文傑省吃儉用留下準備考試的銀子,也是我借給他的銀子。

但很不幸,他爺爺奶奶頓時見錢起意,當即咬定是董文傑偷了他們家十八兩銀子,呵呵,十八兩銀子,對於我們村裡人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一筆錢。

他們家要是早就有這十八兩銀子,還能拖着家裡的長大的兒子不結婚?但凡村裡有二三兩銀子,就能將就着辦一場婚事了。

足以見得,這十八兩銀子,根本不是他們董家的,而是他們董家爲了董文傑的十八兩銀子,連至親之人也栽贓陷害。

董文傑爲了顧及我的名聲,他覺得他被村裡人說的名聲不算好,哪怕他再被誤會,也不願意我被牽連。

請問,如此至誠至信之人,如何會是他們兩人說的那樣不堪?他們之所以說董文傑如此,不過是他們本人更爲骯髒不堪。

還有,我還能證明,董文傑並非貪財之人。當董文傑到了上原做乞丐討生活的時候,有一次受了風寒病的要死了,跟着董文傑一起到上原來的幾個乞兒,找到蘇錢氏,求她救救董文傑。

我正好看到了那一幕,當時董文傑昏迷不醒的躺在醫館對面的路上,董文傑的娘裝作不認識董文傑,跟蘇屠戶一起沒事人一樣離開了。

我於心不忍,便拿出錢來救救董文傑,不僅僅他跟我是一個村子的,也曾在兒時幫助過我,我怎麼能見死不救?

當時我見他的病雖然好了,但他在破廟裡面吃的住的實在是太差,這樣身體還是不會好的,便要多給他三十兩銀子助他自立,但他自覺身體全好了,堅決不肯要,我見他如此固執,才作罷,也許這是他僅有的自尊和驕傲吧。

三十兩銀子,對於很多人來說,早已是一筆很大的財富,我們村裡人也許一輩子也存不到三十兩銀子,更何況是對於做乞丐的他,三十兩足以讓他安定立戶,但他堅決推拒了。

試問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會是他們口中的不堪之人嗎?會是爲了貪圖蘇屠戶的錢財,謀害他全家的歹毒之人麼?更別說他如今早就今非昔比,不再是破廟的一個乞兒,而是上原烤鴨店的掌櫃。

上原烤鴨店,在場的人,誰都知道的,一隻烤鴨十兩銀子,一天至少賣出上百隻烤鴨,一天至少一千兩銀子,十天便是萬金。

可以說上原烤鴨店的生意好到日進金斗也不爲過,他身爲掌櫃,自有大好的前程,還有大把的年俸,還需要眼紅蘇屠戶一家那百十兩的家產?”

亞楠緩緩低沉的敘述着自己的證言,爹,對不起,若是他們就這案子討論案子,我當然只會看着不說。

但他們居心叵測的,從董文傑人品上面打擊他,讓他背上這樣的污名,這個案子到最後,董文傑是必然會被栽贓了,縣令一句公理難爲,這麼多百姓一致要殺了董文傑,他焉能不平民憤?

董文傑被殺,孫謹更是會被扯出來,什麼狗屁半夜鎖魂,一般人弄不到,這不過是爲了牽扯出孫謹的鋪墊。

救董文傑,也幫孫謹,自己出面勢在必行,沒有人能比自己一個趙家壩村的九歲孩童說的話更爲有力。

再說自己作證的時候,順便也狠狠反擊了董小六跟董明堂,讓他們先就名譽掃地,讓他們剛剛的證詞狗屁不如。

還有董文傑的娘,你既然不顧董文傑的生死,一口咬死董文傑給你兩個兒子償命,也不要怪我抹黑你名聲,不然也不足以救董文傑。

哪怕你可能是誤會董文傑,但這個時候,容不得我可憐你這個可憐之人,對我來說,你不過是一個案情的受害人,僅此而已。

但董文傑纔是我要救的人,孫謹也是我要幫的人,更何況我說你那些行徑的時候,都是實事求是,全無添油加醋,比對董明堂可是客氣多了。

董文傑在亞楠出來爲自己作證的時候,滿臉的難以置信,還有滿臉的愧疚心疼。

不應該的,亞楠不應該爲了自己站出來作證的,這裡面的骯髒事,不是亞楠一個孩子能懂的,她會得罪那些站在背後的人的。

自己一個人孤單了這麼多年,孤苦了這麼多年,原來想着有朝一日能考出功名,後來也死了這條心了。

現在自己好不容易纔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原本以爲會越來越好,誰知道竟然被人花這麼大力氣栽贓陷害,如今連自己親孃也要自己賠命。

雖然自己知道是被栽贓的,但在董小六,在自己大伯出來作證自己不堪,乃至於自己親孃撲上來要自己賠命的時候,自己就明白了,自己在上堂之前,就被那些人在背後定罪了,還是死罪難逃。

聽到那麼多百姓義憤填膺的呼喊,看到那麼多百姓對自己吐着口水,自己一度絕望了。

只是沒有想到,隨着亞楠的作證,堂下的那麼多百姓,全哭了。他們哭自己嗎?

董文傑眼眶溼了,自己不需要這些同情,不需要,真的不需要,自己只希望亞楠能好好的,不希望自己得救了,卻讓亞楠陷入絕境,那些人不會放過亞楠的,他們會遷怒亞楠的,可這個時候,自己還能說什麼?還能補救什麼呢?

好,如果不死,那就好好鬥一斗,哪怕斗的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也要保護亞楠,不受傷害。

“真可憐啊!還以爲他是喪心病狂的,沒有想到他那個大伯纔是真正喪心病狂的,貪墨了這個孩子的田地,貪墨了這個孩子的錢,如今還落井下石,這是要逼死這個孩子啊!那人才是畜生不如啊!”

一位老漢哽咽着指着董文傑的大伯,恨的咬牙切此似的。

“真是可憐人,這麼小就成了孤兒,還被逼的沒吃的沒喝的,誒,作孽的董家人哦!也不怕天打雷劈!”

“他娘也不是好人,要是他娘安安心心給董家守寡,這孩子也不會被害的這麼慘,這個女人就是個禍害!活該她全家死絕!”

“沒有想到,這個董文傑還真是有志氣,有情義!”

“嗚嗚嗚,可憐啊,太可憐了啊!嗚嗚嗚!”

隨着亞楠的緩緩低沉的敘述,聽審的百姓,無比悲憤,痛恨董家,也可憐董文傑。

“大人,我沒有,她說謊,我們董家是養着他的,從小就養着的,大人,她污衊我!我們家根本沒有讓董文傑六歲進山啊!”

董明堂臉色蒼白,真的沒有想到,平時不怎麼見到的趙子誠的女兒,怎麼會在大堂上?怎麼會如此污衊自家?自傢什麼時候逼他進山的?他進山不進山關我屁事?又不要管他吃喝的?

“你敢對着大堂上的青天大老爺發誓,你們家沒有強佔董文傑的田契,沒有強佔董文傑的十八兩銀子?若敢說虛話,就全家死絕?”

亞楠見董明堂還想狡辯,頓時指着董明堂,一身正氣的質問他,可敢發誓?

縣衙大堂在古代,是正義的所在,有神靈看護,讓惡人有罪,讓好人伸冤。一般人都對縣衙大堂,心存敬畏,就怕惹神靈不滿。

面對亞楠這一聲正義質問,董明堂竟然嚇得當場尿了褲子。全家死絕的毒誓,他不敢發,更何況是在縣衙大堂這樣的地方發這樣的毒誓?

隨着董明堂的尿褲子,當場很多人就要衝進來,扭打這個畜生不如的董文傑大伯,真正是喪心病狂啊,在神靈面前,顯露原形了啊!

宋縣令眉頭打結,猛地再拍驚堂木:“做污證,帶下去杖責二十,拖下去!”

頓時出來幾個衙役,不由分說,拖着董明堂跟董小六就往行刑的地方去,不少百姓也跟着去看,不一會就聽到外面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音,但沒有哭喊聲,他們的嘴巴是被堵起來的。

“董文傑,本官問你,你昨天幾時送的蘇錢氏烤鴨,有無下毒?”縣令不管外面的杖責聲音,正式問跟本案有關的細節。

“回稟大人,昨天申時,小人見到娘經過烤鴨店的時候,站在對面看着我,我想到自己如今也應該有能力回報娘對我從前的養育之恩了。

便拿了二十兩銀子,還有六隻烤鴨,送給她,並無下毒,烤鴨還是我親自從烤箱裡面提取的出來親自送給我孃的,希望她也能嚐嚐我做的烤鴨。同時我還跟她說了,我已經長大,無需她擔心我了。”

董文傑緩緩回答,不再可憐娘,嚴肅回答問題,爲自己辯護。

這一次的栽贓,在亞楠的幫助下,形勢已經發生大逆轉,自己不能辜負亞楠的心意,更不能有罪,如果有罪,自己死不足惜,亞楠這輩子都會被自己毀掉了,自己只有無罪,亞楠纔會無損名聲。

“蘇錢氏,昨天你何時拿了他的烤鴨,他說的話可屬實?你從實說來!”縣令轉而問董文傑的娘。

“民婦是申時見到的他,不錯,他是給了我二十兩銀子,是給我烤鴨的時候,跟我說了這番話,但是他早已恨透我改嫁,怎麼會好心給我錢,給我這麼貴的烤鴨,也是我當時鬼迷了心竅,被他矇騙,才害死我相公,還有我可憐的兩個兒子,才這點大啊,嗚嗚嗚,是他,一定是他,不會有誰這麼恨我們蘇家,只有他一個人!嗚嗚嗚!”

蘇錢氏悲憤交加,看着邊上被擡過來的相公蘇屠戶,還有兒子的屍體,她不做他想,一口咬定,就是董文傑,蘇錢氏的供詞對董文傑有致命殺傷力。

“蘇錢氏,你們全家幾時吃的烤鴨,可曾還吃過別的東西?”縣令繼續追問蘇錢氏。

“民婦帶着烤鴨,酉時的時候,全家圍坐在一起吃的烤鴨,我的兩個兒子吃的最多,當時我因爲想多省一些給兒子吃,自己就吃了一口,昨天晚上,全家人除了多吃了一樣烤鴨,其餘的跟平時一模一樣。還因爲家裡人第一次吃烤鴨,連平時的飯菜都吃的少了。

誰知道到了丑時三刻的時候,因爲我肚子疼起來,才發現我的相公,跟我的兩個兒子全死了,全被他害死了啊!因爲他恨我啊!”

蘇錢氏到現在還是一口咬定,是董文傑害的,董文傑的眼神,從對她的可憐,漸漸變得冷漠起來。

娘,你養了我六歲,雖然你改嫁後,我過的艱難的時候,怨恨過你,但後來我到了上原,再次見到你,還是希望你心裡有我這個兒子。

哪怕你會在我病重的時候,裝作不認識我,哪怕你爲了擔心我影響你的生活,用幾文錢打發我這個叫花子,我都不曾忘記你是我娘。

今天,雖然你全家死絕,雖然你如今心神俱毀,我本該心疼你,本該將養你,哪怕你一再指控我是殺人兇手,我也不曾怪你。

但是,即使我不怪你,我也不能讓亞楠陷入絕境,我跟亞楠如今已經連成一線,我死她毀,我活,她才能好好的。

所以,對不起,娘,從現在起,我不會當你是我娘,我唯有當你是此案的受害人,僅此而已!

“董文傑,你可有話說?”宋縣令怒問。

“小人六歲時候,娘丟下我改嫁,我在沒吃沒喝的時候,是想過要是娘在家就好了,娘一定不會叫我沒吃的沒喝的。

當我漸漸長大,到了上原,再次見到了娘,還是記起來自己兒時對孃的渴望,哪怕我不去蘇家,哪怕娘裝作不認識我,只要想到兒時娘對我的好,我也希望娘過的安好。

所以在我成了上原烤鴨店掌櫃的時候,就想到了娘,這是我親手烤出來的烤鴨,我希望娘能品嚐親自烤出來的烤鴨。我絕不會下毒,只因爲我現在,也只有娘一個親人了,我希望這唯一的親人,能活的高高興興的,開開心心的,哪怕我只能遠遠的看着她高興,遠遠的看着她開心,我也覺得溫暖幸福。

我不知道蘇家爲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很心疼娘一個人承受這樣的悲痛,更想將兇手繩之於法,安慰我娘。

娘,你相信我,我是你的親兒子,自然希望你過的好好的,絕不會傷害你,也絕不會傷害你的家人。我發誓,我沒有害死他們,如有虛假,必遭五雷轟頂,永不超生!”

董文傑緩緩的說着,沉痛的說着,哪怕他娘一再咬定他殺人,他也不曾恨他娘,依舊心疼他娘,這是至孝之情。

再加上他到最後,當衆在縣衙大堂發下毒誓:五雷轟頂,永不超生。

這樣的毒誓,若非胸懷坦蕩,大明無人敢發,尤其是永不超生的毒誓,對大明所有人來說,都是最最惡毒的誓言。

哪怕這輩子不好,世人還能期盼下輩子投個好胎,董文傑能在縣衙大堂上發這樣的誓言,聽審的百姓,無不相信,董文傑必定含冤。

宋縣令眼神一暗,再拍驚堂木:“傳仵作上堂,當堂驗屍!”

其實仵作昨夜已經做過檢查,證明受害人是中毒而死。也有了筆錄。

但縣令接到知府秦大人的暗示,要坐實上原烤鴨店下毒的罪名,甚至於本縣最富裕的慕容家族,也私下暗示自己,幫他們奪了烤鴨店,好處自不必說。

雖然自己也知道上原烤鴨店,雖然掌櫃是這個十幾歲的董文傑,但實際上是孫謹的店,自己還知道,孫謹已經安排人去了京城,送皇上烤鴨的方子去了。

孫謹是被貶到上原的,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吃了孫謹的烤鴨之後,再次啓用孫謹?

自己考慮再三,還是選擇了相信知府秦大人,他畢竟是首輔張東嶽的學生。

投靠他就是投靠首輔張東嶽,完成了上面的任務,還能撈族慕容家的好處,何樂不爲?

孫謹估計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了,上面是不會讓他活着走出上原的。

原本一切就緒,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自己也只能最後盡力一次,若不然,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也唯有秉公執法了。

不過,仵作的證詞,可是鏗鏘有力的,不容董文傑辯駁,到時候自己還能用刑,這些被愚弄的百姓,見到仵作的鐵證,應該也會瞬間轉變。

等拉下董文傑,就能扯出孫謹,董文傑怎麼能拿出如此少見的半夜鎖魂?打也打的他承認是孫謹給的。

仵作上堂,見過縣令之後,當場對兩個死屍進行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