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當年

077 當年

“大哥,你也害怕爹麼?不怕,娘說了,只要大舅舅當了大官,我們就有了依靠,到時候不僅僅是爹,哪怕是爺爺奶奶,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因爲我們有一個當官的大舅舅!”

亞琪到底還是八歲孩子,對她娘教導的這些隱私的話,對着捱打的大哥,不由自主的都說了出來。

亞青漠然的站起來,神情呆滯,但卻知道要去爹的屋子請罪。

李秀鳳跟亞琪兩人見亞青忽然站起來走人,急忙跟着他。

亞青來的爹的屋子,屋門已經關上,亞青上前拍了幾下,裡面沒有反應,等了一會之後,亞青鼓起勇氣,使勁推了一下,門沒有開。

亞青內心刺痛,知道爹應該是在裡面善心欲絕,纔不願見自己這個讓他失望透頂的兒子。

趙子誠坐在牀頭,出神的看着熟睡的亞楠,孩子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許是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

想到這孩子睡覺前,還被她娘傷心,被她姐姐欺負,但睡着了卻能如此笑着,讓自己原本滄桑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活泛起來。

跟隨而來的敲門聲,趙子誠知道這是兒子敲的門,但他覺得自己很累,不想見任何人,只想靜靜的陪在亞楠身邊,看着她在熟睡中露出淺淺的微笑。

靜靜看着亞楠熟睡的趙子誠,不知道他自己在呆呆看着女兒容顏的時候,忍不住的流出了眼淚。

亞楠在亞青敲門的時候,真正醒來,但亞楠沒有睜開眼睛,維持着熟睡的樣子,亞楠實在是不想面對自己的娘跟自己的姐姐,連着那個不怎麼接觸的大哥,也沒有想見的慾望。

罷了,自己也裝作熟睡一回,能在外面敲門的人,不外乎娘,亞琪,亞青三人。這三人,自己都不想見。

但亞楠等着等着,也沒有等到爹打開門,讓外面的人進來,亞楠好奇的掙開雙眼,卻陡然發現,爹竟然滿臉淚水的看着自己。

“爹,你怎麼啦?”亞楠驚得一咕嚕爬起來,伸手就替爹擦着眼淚,亞楠感受到了爹身上散發出的悲傷氣息,忍不住的一陣心疼起來。

“沒事,別擔心,爹剛剛是迷住眼睛了。快快躺進去,別凍着。”趙子誠被女兒眼裡的擔憂暖了心,急忙掩飾自己神情,勉強露出笑容。同時也將孩子塞回被子裡去。

“爹,剛剛誰過來敲門了?爹不想見麼?”亞楠睜大眼睛,直直看向爹的眼裡,心裡卻是苦笑不已,自己雖然不承認自己是攪家精,但今晚的自己還真的攪得一家人不安生了。

“是你大哥,他讓爹失望了,爹剛剛打了他,或許是他想過來請罪,或許是過來解釋,但爹現在沒有心情見他,爹今晚有些累了。”

在女兒純淨的眼神下,趙子誠忍不住的說出心裡疲憊的話。

“嗯,那就不見吧,爹,你也坐到牀上來,我陪爹說說話。”

亞楠重新坐起來,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爹坐上來暖和暖和,亞楠打算今晚不睡覺了,好好陪陪爹說話吧。今晚的爹,看起來糟糕透了,哪有傳說中同進士的意氣風發之態?

趙子誠好笑的再次將人小鬼大的女兒,塞回被子裡。

“爹沒事了,你好好睡覺,爹就在你這看着你睡覺,你安心睡吧!”

趙子誠忽然明白了爹孃他們爲何要如此溺愛這個孩子,這孩子總能在不經意間打動人的心扉。

“亞青,跟娘回去吧,你爹不顧人倫,跟你妹妹一起睡覺了,你還傻傻的站在門外等多久?要是病了,你爹不會心疼,可是娘卻會心疼死的啊!”

亞楠剛剛被爹塞回被筒,就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婉約的聲音,絕對是孃的聲音,那麼輕柔,那麼溫婉,但對自己跟爹的殺傷力,卻堪比利刃。

還真被自己擔心到了,有人胡亂說自己跟爹一起罔顧人倫了?她是自己親孃麼?她就這麼見不到自己名聲好點?

還有自己爹,不是她相公麼?怎麼能如此潑爹的髒水,這對她有好處嗎?亞楠也是醉了,怎麼就遇上堪比大舅母那般的娘?

趙子誠原本放鬆下來的臉色,頓時再次鐵青起來,女兒對自己說的戲言,竟然成真,而如此糟踐自己父女名聲的,竟然是孩子的娘,自己的嫡妻?

她這是要做什麼?

“爹,不要生氣,有事就解決事,不如把門打開,讓大哥進來,你好好教導他一晚上,若是在這個寒冬臘月,讓他在外面站一個晚上,估計明天就該請大夫了,還有我們兩父女獨處一室到明天早上,估計也能鬧出緋聞來了。”

亞楠見爹瞬間有暴走的跡象,忍不住的還是給了爹建議,讓大哥進屋,這個屋裡就不只是爹跟自己同處一室,大哥不會因爲傻站到天明凍着,自己跟爹也不會被那個親孃女人按上如此罪名。

趙子誠霍的站起來,臉色冰冷一片,自己作爲一家之主,還當真管不了自己女人了?任由她胡說八道的糟踐自家人名聲了?

趙子誠第一次有了打女人的衝動,這麼多年來,自己對她足夠維護跟敬重,竟然是自己作繭自縛?

哐啷一聲,趙子誠猛然將門打開,二話不說,走上前,就狠狠打了自己妻子兩耳光。

“李秀鳳,你還是亞楠的娘嗎?就這麼糟踐你女兒的名聲?你爹你大哥爲了謀奪錢財糟踐你女兒的名聲,你做孃的不知道維護你親生女兒,竟然還跟你爹,你大哥一樣,糟踐你女兒?

亞楠才六歲,六歲孩子,就被你這個親孃冠以罔顧人倫的罪名,你是要她一輩子在人前擡不起頭嗎?”

趙子誠的兩個耳光,狠狠的將李秀鳳打的跌倒在地,趙子誠實在是後悔至極,當初哪怕拼着丟臉,也不應該憋屈的娶了這個心術不正的女人,還以爲自己能管教好她,沒有想到竟然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她這樣的女人,自己如何能管教的好?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女兒有這樣的名聲,還不是她自己折騰來的?還有你,你也是讀聖賢書的進士?可你卻自身不正!

當年要不是你下作的借酒裝瘋,玷污我的聲譽,我李秀鳳會委曲求全的嫁給你?這麼多年來,我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到頭來,還被你如此輕賤?

趙子誠,做人也得講良心,你摸摸你自己良心,你是誰用心教導出來的進士?是誰忍着屈辱,不得不將自己女兒嫁給你如此不正的男人?

我爹他瞎了眼,辛辛苦苦教導出來一個白眼狼,還無辜賠上了他的女兒一生,你不過是聽了你爹孃的話,就一廂情願的認定我爹我大哥貪墨了你們趙家的錢財?

還有亞楠這個孩子,要是早知道我會生出這樣的女兒,我早就溺斃了她,省的她禍害家人。

她就去了我孃家兩天,不僅僅鬧得我孃家僅有的兩個哥哥分家,還鬧得我爹跟你生了嫌隙,鬧得我這個當孃的無地自容。回來的第一天,就被你爹孃沒頭沒腦的訓斥,怎麼說我也是這個家的長媳,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你爹孃就這麼輕賤我?

趙子誠。我要你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爲,我會等着你到我們家跪着求我回來。

亞青,亞琪,我們走,到你外祖父家,娘倒是要看看,他們趙家人,會不會跪着過來求我們李家!”

憋了幾個月的李秀鳳,在遭遇被公公婆婆訓斥,遭遇被自己男人當着兒女的面,甩耳光之後,頓時忘記了之前自己的努力,努力剋制怒火,耐心等着大哥高中,給自己做依靠。

但現在的李秀鳳,感覺自己在趙家丟盡了面子,而趙子誠又鐵了心的要懲治自己跟亞琪,甚至連他最在意的兒子,也勸不了他,如今撕開這層臉皮,回孃家。

哼,自己帶走趙子誠唯一的兒子,自己倒是要看看,你趙子誠真的能不着急?就算你趙子誠不着急,你爹孃也一定着急,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們趙家人怎麼求我們李家?

“你若敢回你們李家,你信不信我今晚就休了你?”趙子誠此時早已是滿臉的猙獰。

這個女人,到了現在,還欺負自己不明白事件經過,還能冠冕堂皇的當着兒子女兒的面,用自己醉酒的事來威脅自己?當時自己爲了顧及你一個女兒名聲,不得不娶了你,但她不僅僅沒有半點心虛,竟然還能當着兒女的面,用來威脅自己?

“有本事你就休啊!只要你敢休我,我就不需要顧及你的臉面,將你當初借酒裝瘋玷污我名聲的事說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你道貌岸然的臉皮下面,掩藏的是什麼醜惡靈魂。

還有你不顧人倫,跟自己親女兒睡一起的事,到時候,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面對你的那些學生?你還有臉再做他們教諭?”

李秀鳳撕開了臉皮之後,再無顧忌,既然趙子誠敢說休自己,自己就敢威脅他!他作爲縣教諭,最在意的就是臉面,沒了臉面,他連教諭都不是,趁早滾回老家種田,自己倒是看看,他還敢提休妻?

“李秀鳳!你果真以爲我是傻子?我高中稟生秀才的那一天,跟你爹僅僅喝了一杯酒,就醉了,你以爲我當真就這麼容易醉的嗎?

若是沒有你們給我下藥,我會喝醉?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喝醉過,喝再多也不可能醉!

你設計我,你爹設計我,你大哥也設計我,好,你去報官去,索性我連亞楠這次被他們掠奪財務的事,一塊報官,弄個是非曲直出來,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後,會是誰身敗名裂?”

李秀鳳忽然一臉的驚詫:“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醉?”

“娘,你醒醒吧,爹確實喝再多酒也不會醉的,兒子見過。”

直到此時,趙亞青才感到自己痛徹心扉,自己一心要維護的娘,竟然如此,如今令自己蒙羞。

姑且不說娘是如何設計了爹,嫁給了爹,只說娘在被爹訓斥之後,想的做的竟然是回孃家,依靠大舅舅高中,來壓制爹?

這對亞琪往日所學的儒家經義來說,簡直是無法容忍的,難怪爹忍無可忍的要休妻?

亞青臉色蒼白,跪在地上,深深將頭埋在地下,他感激自己愧對爹多年教導,更無法面對孃的不堪。

“你?你?你都知道爲何要答應我爹娶我?”李秀鳳一臉的不敢置信,心裡忽然燃起一絲希望,希望他會說,他當時心裡早已傾慕她。

“我以爲我會教導好你,但我才明白,我如何能教導好你?你走吧,回你的李家去,休書我馬上就給你,若是你要報官,我趙子誠自當奉陪到底。”

趙子誠一臉的心灰意冷,怎麼也沒有想到,回家的第一天,竟然會休妻?

可這樣的妻子,留在家裡,足以禍害一家人,更何況她自己也不願呆在自家?那便走吧!沒了她這樣的母親,家裡的孩子,應該會更好,尤其是亞琪,被她娘影響的太深了。

“不!老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今天忽然知道我爹跟大哥這麼害亞楠,我一點也不敢相信,我錯了,老爺,你不能休我!我是你的嫡妻,還是三個孩子的娘,你不能就這樣休了我,亞青會沒臉見人的。

老爺,我從小沒有娘,是爹一手養大的我,是大哥教的我識字,老爺,我心裡很苦很苦啊!

我怎麼敢忘記爹一個人辛苦的撐起我們一個家?我不敢不孝啊!嗚嗚嗚!老爺,我錯了,當年是我傾慕你,纔會給你下了藥,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嗚嗚嗚,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感激你,想着一輩子好好伺候你,可是忽然知道爹跟大哥那樣,我,我難以接受啊!

嗚嗚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才明白,我是你的妻子,是趙家媳婦,老爺,求你再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改過?我從今以後,再不會回李家,從今以後,一定什麼都聽你的。你叫我下地,我明天就跟着弟妹他們下地去!亞琪也跟我下地去!

老爺,我這就去跟亞楠道歉,我這個娘對不起她,讓她受委屈了,是我不配做她的娘,嗚嗚嗚!

亞楠,亞楠,娘做錯了,你原諒娘吧!嗚嗚嗚!亞楠,我的女兒啊!嗚嗚嗚!娘錯了!你就怪娘吧!嗚嗚嗚!”

李秀鳳原本爆發起來,也打着用自己兒子威脅趙子誠的想法,更是打算用當年趙子誠醉酒玷污自己聲譽的事來威脅趙子誠,逼的他不得不對自己低頭,再也不敢對自己興起處罰念頭。

誰知道兒子根本沒有跟着自己走的想法,趙子誠也是早就知道他是被自家設計娶的自己。

到了現在,若是自己還要回家的話,真的只能帶着休書,一個人灰溜溜的回家成爲村人的笑話,更會讓爹跟爹大哥失望。

不,不能被休,哪怕認錯,哪怕收斂自己所有的委屈,也不能被休,即使讓自己這個做孃的跟自己親生女兒道歉,跪求,自己也不能被休。

亞楠早已穿上衣服,定定的站在屋子門邊,看到了爹孃之間爆發的強烈衝突。

目睹爹的無奈跟憋屈,更目睹了孃的不堪。而如今爹要休娘,娘卻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要過來心疼自己這個受了委屈的女兒?

哈!她這是拿自己做救命稻草的吧!

若是自己真的是她的女兒,腦海中有兒時被她珍愛的記憶的話,也許自己會心軟,會心甘情願的做她手裡的那根稻草。

很可惜,她的親生女兒,應該算是死在她自己手裡,自己雖然是她的女兒,也只是旁人眼裡的以爲,對於自己來說,她是路人。

說她是路人,已經算是客氣了,她爹跟她大哥,如此掠奪自己錢財,如今糟踐自己名聲,連着她自己,沒沒有對自己客氣,回家的第一天,就給了自己懲罰跟摒棄,甚至於跟她爹一樣,糟踐自己名聲。

李秀鳳一臉悔恨不及的跌跌撞撞衝進屋裡,此時的她,哪還顧得上臉面,即使要她跪下跟自己女兒認錯,她也毫不猶豫。

亞楠靜靜的看着衝進來的娘,噗通一下就跪在自己面前,哭的及其悲痛,說着後悔不及的話。

“亞楠,娘跪下來求你,我也跪下來求你,娘不能被休啊,娘要是休了,我們就都沒了娘了,亞楠,姐姐求你饒了娘吧!”

亞琪直到此時,纔回神過來,顧不上剛剛自己聽到的娘跟爹之間的不堪過去,急忙陪着娘過來求亞楠。

亞琪深深的後悔了,若不是今晚自己揣亞楠撒氣,自己不可能被爹這樣嚴懲,娘也不可能被爹休,雖然心裡更加嫉恨亞楠,但此時此刻,亞琪也知道,留下娘纔是最最重要的,沒了娘,誰還能護着自己?

爹眼裡根本沒有自己,爺爺奶奶更是沒有自己,這個家裡,只有自己不能沒有娘。只要能留下娘,跪下來求這個不要臉的妹妹,自己也願意。

“小妹,大哥也求你了,求你跟爹說,留下娘,好不好?”

原本將臉深深埋在地下的趙亞青,真到了爹要休娘,而娘也已經悔改的時候,纔不得不擡起頭來,跟着她娘,跟着亞琪一起,跪倒了亞楠面前。

亞楠忽然感到好笑,這就是自己親人?逼自己饒娘?自己一個做女兒的,能說饒了孃的話?還能讓自己娘跪下個自己磕頭認錯?

自己不論說原諒還是不原諒,今天親孃跪下跟自己求饒的事,只要說出去,都將成爲自己的污點,這是污點還是被自己血濃於水的親人,親手潑下的。

“娘,大哥,姐姐,你們好好的怎麼不睡覺?爲什麼都這樣哭着啊?”亞楠在心裡鄙視他們之後,唯一能做的就是裝傻賣萌。

爹要休妻,是爹的自由,娘要嫁人也是孃的自由,自己不過一個六歲稚童,懂毛?

更何況從客觀角度來說,自己實在是對娘這個女人,難以接受。

先是不分青紅皁白的拿自己撒氣,後再無視亞琪踹自己,被爹罰了之後,還能蹦起來跟爹撕開臉面的威脅爹的前程。

到最後,當她知道她根本無法威脅爹,而爹也心灰意冷決意休她的時候,她又能不要臉的瞬間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甚至跪倒自己這個六歲的女兒面前,這樣的行徑,自己不齒!

而趙子誠原本是要回書房,寫休書的,但看到妻子,忽然認錯,態度極爲卑微,甚至不惜跪下來去求亞楠,連亞琪,亞青也跟着一起跪倒了亞楠面前的時候,趙子誠的腳步凝重了。

妻子不堪,但卻不是孩子們的過錯,休妻可以,但正如李秀鳳說的那樣,休了她之後,兒子這輩子都擡不起來頭了,這將會成爲自己兒女身上的硬傷。

這是自己當年做的錯事,錯在自己不該娶她,錯在自己以爲能教導好她,而如今,她在怎麼也給自己生了三個孩子。

休了她,自己是可以痛快了,但孩子呢?

“女兒啊,娘錯了。你原諒娘吧,讓你爹留下娘,娘一定好好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在村口,等着娘回家,被那些小孩欺負!嗚嗚嗚!”

李秀鳳滿臉悲慼,言辭間充滿後悔,充滿對這個女兒的補償之心。

“娘,我不明白啊!我是不是又惹娘你生氣了?嗚嗚嗚,我要找爺爺奶奶,我害怕!”

亞楠不伺候了,面對如此極品娘,亞楠實在是很想跟爹說一句:休了她,早休家裡早安生!

但這樣大不孝的話,不能經自己的口,連現在的娘跪在自己面前,將來都有可能成爲自己不孝的罪證,不過,好在自己還不過七歲,自己還能裝傻。

爲今之計,便是離開這裡,自己不在場,任憑她們怎麼決定,自己都不會說一句話,休了娘,自然對整個家好。

不然有一個如此胳膊往外拐,甚至心理如此陰暗的娘,自己會時常擔心她,會不會給家裡人下暗招。

休與不休,全是爹個人自由,也是爹個人考量,自己絕不影響爹的決定,其實整件事,爹最憋屈,而且是憋屈了很多年。

亞楠撒開腿,讓開這給自己跪下的三個親人,直奔自家院子外面的爺爺奶奶那邊,遠離這個風暴中心。

趙子誠看着亞楠忽然驚嚇似的哭着跑開,頓時陰鬱成冰的心情,好轉起來,忍不住的爲亞楠的急智稱妙。

李秀鳳爲了能留下,不惜跪在女兒面前,殊不知此等行爲,卻是將女兒逼到大不孝的境地,亞楠不論答應不答應,都會成爲不孝女,哪有女兒讓娘跪下認錯的?

不過好在亞楠還不到七歲,什麼都不懂,這不,孩子被她娘嚇哭了,找爺爺奶奶了呢!

趙子誠滿眼慈愛的看向亞楠,如此懂事女兒,如此聰慧女兒,身上不該揹負任何污點。

她的娘,不能休!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承擔後果。

李秀鳳一點也沒有想到,亞楠這個女兒,竟然狠心的跑開,任憑自己這個親孃卑微的跪下求饒,也無動於衷。

自己怎麼就生了這樣絕情絕義的女兒?要不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被老爺懲罰,更不可能讓老爺說休了自己。如今亞琪亞青爲了自己,都跟着自己一起跪下了,可她竟然還能如此狠心?

好,好,好啊!真是我李秀鳳生下的好女兒啊,若是可以,我真寧願親手掐死她這個孽畜,也省的她給自己如此難堪!

李秀鳳有些絕望的看着一步一步慢行過來的男人,從前的時候,自己發誓要嫁給官老爺。

所以纔會看上年紀輕輕就考中稟生秀才的他,纔會急忙跟爹一起,設計的讓他娶了自己,如今自己果然如願以償,當了官太太,雖然他的官職,實在是太卑微,但好歹也是官,自己也是上原縣那些夫人高看的官太太。

可今天的自己,爲了逞一時之氣,竟然惹的趙子誠狠心要休自己,難道今天之後,自己真的再不是官太太,而是村裡頭人人都嘲諷的棄婦?

李秀鳳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便索性暈了過去。

“爹,娘暈倒了,爹!”亞青陪在孃的身邊,及時的扶住了昏倒的娘,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慌張的呼喚起爹來。

亞琪一樣的嚇得驚慌失措,呼喚爹,也呼喚娘。

亞楠還沒有跑到自家院子門口,就聽到了亞青的呼叫,知道自己那個娘,非常及時的暈倒了。

亞楠內心苦笑不已,這個娘,真正是個人物啊!能屈能伸,更能拋下臉皮!如此無賴之人,稍微顧及面子一點的,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這幾天,亞楠發現寵溺自己的人更多了。

那個娘如今滿嘴說的都是自己乖乖兒,動不動就要摟着自己,更有自己那個姐姐,更是表達的及其親切。

那個不愛說話的大哥,倒是沒看出對自己的殷切,倒是更加刻苦讀書了,除了一日三餐,根本不出他的屋子。

娘從那天之後,就及其勤快,家裡的活計,搶着做,再也不怕煙燻了,髒臭了,更是不怕苦不怕累了,不僅如此,還帶着亞琪在家裡勤快起來。甚至勤快到搶自己教導亞融他們識字了。

亞楠苦笑不已,如此反常表現,自己一定不會以爲娘跟亞琪真的悔改了,但爹起來,卻是神情輕鬆多了,爺爺奶奶也露出欣慰表情。亞楠就算自己不喜歡,也得隨着爺爺奶奶,爹他們接受下來,但要想讓自己沒心沒肺的對她們掏心窩子,別指望了。

“爹,我的莊子,以後讓六叔打理,另外二舅舅給的那三百兩嫁妝,也教給奶奶管,等我長大了,我再自己接手。”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更不可無,自己這麼做,不僅僅是不願意將錢給那樣的娘,更是防着她背地裡,將自己嫁妝挪回李家,不得嘔死自己去?

“亞楠,你娘再是不好,也是你娘,你再是不喜歡,也需要這樣一個娘,不然旁人看你便會帶着輕視。人都會說,有其母必有其女。誒!至於你的嫁妝,你既然自己做了決定,爹便聽你的。”

趙子誠苦笑,這個女兒就是太聰慧很了,太明白事理了,她娘那樣的女人,在她心裡,怕是疏離的遠遠的了。

疏離便疏離吧!孩子長大了,終究還是要嫁人的,無需太在意,自己留下妻子,爲的不過是孩子們的名聲。

“明天,我們一起去見見你爹,我會把話說開,以後,我們兩家,除了做一做外人眼裡的面子功夫外,什麼都不是。

正好我如今在上原,一年只能回家一次,每年就過年的時候,給他拜個節,其餘的,我們兩家不必往來。你可做到?”

趙子誠知道,自己在過年前,必須去一趟,這是自己出仕的第一年回家,拜見師長,拜見岳丈,是人之常情,做不到,是要被人詬病的。

儘管自己很不願過去見那樣的人,但若是忍不了這點委屈,後面必定受更多的委屈。這七裡八鄉的,誰不當他是德高望重的老夫子?誒!

“是,妾身明白。”李秀鳳極爲卑微的彎腰答應。

自己不能被休,就只能忍,忍到大哥爲官,忍到兒子能出仕的時候,無論自己依靠誰,也不會再要依靠這個無情的男人了。

爲他生兒育女,爲他操持家務,卻被他輕賤,被他拋棄。這樣的男人,不值得自己再爲他傾心。

他若無情,我便休。走着瞧,他日必定叫你後悔到死。

趙子誠看着妻子現在對自己能如此謹小慎微,鬆口氣,她應該是真的怕自己了,也是,哪有女人不怕被休的?

如此也好,只要她能認識到這點,自己就不怕她不老實,除非她想做棄婦。

如此夫妻兩人便在過年前兩天,來到了李家。

老李秀才見到女兒女婿回來後,能雙雙過來看望自己,心裡安定不少,看來他們還是相信自己的。

趙子誠忍着不適,給岳父行禮,不過沒有跪下行大禮,而是彎腰行禮。這已經是趙子誠的極限了。

“蘭兒,照顧妹妹,今天難得他們回來,我們要好好高興高興。”稟生大舅舅,一臉的喜氣洋洋,等趙子誠對他爹行禮之後,就急忙的過來半摟着趙子誠,顯得他跟趙子誠及其親厚似的。

趙子誠不露聲色的讓開大舅子的親密接觸,對於這個大舅子,趙子誠如今對他也是鄙視的很。

你若是爲了鄉試,哪怕開口跟我家借錢,我也不會如此唾棄你,可你妻子如此貪奪我女兒的錢財,你一個讀書人,竟然如此縱容?

不,這不僅僅是縱容,這是你自身不正,原本你就有這樣的貪慾,纔有你妻子的無法無天。

大舅母及其客氣的跟趙子誠行禮之後,便親熱的拉着回孃家的妹妹一起去廚房,準備午飯,順便給她灌輸灌輸她女兒不堪教導的思想。

趙子誠看大舅子的那個不堪嫡妻,親熱的拉走妻子,眉頭打皺,等一會自己跟他們攤牌之後,就離開了。妻子她無需跟那個不堪女人,虛與委蛇。

“秀鳳,就在一旁吧!”趙子誠一臉的陰沉,李秀鳳頓時渾身一震,心裡暗暗恨的要死,他現在就急迫的要自己一家人難堪嗎?

“是!”李秀鳳還是不敢違抗的,只能停住腳步,轉身回頭。親眼目睹自己男人,要給自己一家人難堪。這是在扇自己臉面啊!

“爹,大哥,今天過來,還有一件事要說清楚,亞楠去緣來酒樓得了掌櫃的那些見面禮,你們當我們家大人不在,貪墨下來也就罷了,爲何你們還要狠心糟踐亞楠名聲?寫信攛掇我們夫妻之外,還接連兩次到我爹孃那邊糟踐我女兒?”

趙子誠滿臉陰沉,直直盯着自己岳父,也是自己先生。

爲何?爲何要糟踐我的女兒?爲何?

老李秀才被女婿的猛然轉變嚇了一大跳,他怎麼沒有相信自己的話,卻信了那個六歲女兒的胡言亂語?

“子誠,你?你?你?”

老李秀才,滿臉的不敢置信,一副受了天大侮辱似的悲憤,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子誠,你可冤枉我們了,亞楠這孩子現在也實在是難以教導,滿口胡話,攪和的我們一家分家不說,現在又攪和的我們兩家如此?子誠,我們大人怎麼能被一個孩子攪和的失了分寸?不是讓人說你不敬師長,不尊孝道?”

大舅舅大吃一驚的同時,也很快鎮定下來,反擊趙子誠。

大舅舅的話,不僅僅接着誣陷亞楠,還拐彎的警告趙子誠,敢翻臉試試?到時候讓你背上不敬師長,不遵孝道的惡名,看你還敢胡言亂語?

哈哈哈哈!趙子誠氣極反笑,這就是自己信賴的大舅子?這就是自己敬重的師長?

“亞楠說過,這件事經不起細查,一旦細查,誰是誰非,再也隱藏不住。我已經是同進士,八品縣教諭。哪怕名聲會差點,但也還是八品縣教諭。

若是世人知道你一個稟生秀才,縱容妻子搶奪外甥女的鉅額錢財,事後還三番五次的糟踐她的名聲,我看你這輩子也別指望進省城鄉試了。

今天我們就一起進縣令,將緣來酒樓的掌櫃找來,一起對峙吧!亞楠雖然小,也顧及你們親人臉面,可你們如此不顧臉面,我這個做爹的,見自己女兒被人如此糟踐,還顧什麼臉面?見了縣令,見了酒樓掌櫃,一切自有分曉!誰也別糊弄誰!”

這番話,其實是趙子誠來的時候,亞楠爺爺囑咐的,對付他們這些不要臉的,就得豁開臉面,更何況,他們家更加着急名聲,老李秀才的大兒子,可等着鄉試呢!

李秀鳳滿臉羞憤難當,自己男人要狀告自己爹跟大哥,這讓自己情何以堪,臉面何存?

大舅母見趙子誠一臉的猙獰,頓時心裡一陣翻騰,這件事最不能見的就是官,不然什麼都兜不住,但好在老二被他爹打的答應下來,承認是他貪墨的亞楠錢財。

“爹,相公,到了現在,我們家再不能爲了遮掩二弟他們的不堪行爲,讓妹妹他們誤會我們家了。

妹妹,這件事說起來真的是家醜,我們也是被二弟一房逼的沒有法子,亞楠的那些見面禮,實際上全被二弟一房貪墨了,因爲是亞楠跟志厚一起見的那個掌櫃,所以我們當時也不清楚真正內幕。

雖然亞楠說那些財務是掌櫃送她的,而二弟帶着亞楠跟志厚從縣城回來,就一口咬定,那些東西全是他們家的,我們也沒有辦法分清。

爲了你大哥明年的鄉試,我們也只能委屈亞楠了,不然的被人知道二弟一房貪墨亞楠錢財,你大哥也無法鄉試了,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分家,二弟有事,累的自然是全家。

若是你們不信,可以去縣城問問二弟他們,可能他們不會承認,但從我們分家之後,我們家還在這個鄉下吃着雜糧,爹這麼大了,還在爲了掙點束脩,辛苦教學。爹這些年,可老多了。要是有錢,爹怎麼還要吃這些苦?不都是爲了你大哥能爭氣考中嗎?

可二弟他們全家都去了縣城。他們不僅在縣城開了一家叫金玉滿堂的鋪子,還供起來他們家兩個兒子讀書,更可恨的還是他們根本沒有把爹放在眼裡,他們將志厚,志純全安排在縣城的學府,白白讓村裡人笑話我們爹啊!”

大舅母哭唱俱佳,大舅母不僅僅賭妹妹妹夫相信自己的話,更是篤定鬧到最後,真的要見官,只要爹一口咬定,二弟就不敢不背下這個黑債,這是他親自承認下來的。

更何況他們一家忽然間暴富起來,是衆所皆知的事,說明若不是他貪墨的,他們家好好的怎麼忽然暴富起來的?

趙子誠第一次聽到如此說法,只有一個感覺,他們一家子,實在是令人不齒,難道趁着二房不在,就可以任意誣陷?

“爹,相公,你們看,二弟正好回來了?”大舅母忽然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頂罪的人回來了。

就在此時,李秀全帶着全家人回來,準備過年了。

哪怕這個家,他們一家人都不願意回來,但自家人若是真的不回來過年,只怕村裡人一定唾罵自己家人,什麼不孝,什麼玩恩負義,什麼什麼地,就全來了。

現如今兩個兒子已經讀書,也無法不顧及相鄰的看法,哪怕做做樣子,過年後再走,也得回來一趟。誰知道剛剛硬着頭皮進了爹的院子,就看到亞楠爹孃,甚至還看到了亞楠爹滿臉的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