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陰沉,京營裡幾個人擡頭看天,微微皺眉。
“明日別下雨耽擱了起程。”
“再延誤幾日,便是有人歡喜又有人憂。”
他們說着話,遠處一陣喧譁,伴着歡呼叫好聲。
幾人皺眉看過去,見是一羣兵丁聚在一起不知道看什麼。
“…好箭法!”
“…這要是在陣前能一人射殺十人呢…”
聽着四周的叫好讚歎,徐棒槌洋洋得意。
“還用要是?爺爺我就這樣幹過,當初那功勞就是靠着這個得來的…那賊廝還想跟爺爺搶功勞,讓爺爺一箭射過去嚇得自己摔死了….”
徐棒槌正說得熱鬧,有人在外吼了聲。
“幹什麼呢?”
衆人嚇了一跳,忙轉過身,看到劉奎怒目而視。
劉大將此次仗着抓捕逃兵有功,家裡朝裡鬧騰的誰也受不了,於是同意他的訴求,一併打發去西北。
雖然只是一個區區大將,但隸屬兩司三衙,比這些普通兵丁要身份高很多。
當下衆人都施禮後退。
“這是京營!”劉奎瞪眼喝道,主要是瞪着徐棒槌,“要耍把戲去街頭!”
徐棒槌哼了聲,收起弓箭,跟着大家低頭要走。
“站住。”劉奎又喊住他,“把弓箭留下來。”
徐棒槌頓時瞪眼。
“什麼?”他喊道。
“軍中沒有給你配發弓箭嗎?誰讓你用這個的?”劉奎喊道,“私配器械,亂軍紀,給我拿來。”
這三石弓如今是徐棒槌的命,睡覺都抱着,他雖然魯了些,但也不是傻子,聽就知道劉奎的意思,更不用說看劉奎如同餓了幾天見了肥羊的惡狼雙眼冒的綠光。
“呸。”他啐了口,“沒聽過有好兵器不讓用的。不讓軍中花錢這等好事還有人嫌棄的。”
“好兵器?好兵器放在你們的手裡就是糟蹋。”劉奎喊道,“拿來,我說有就有,你敢不聽上官將令?如此目無尊長,誰人敢用?讓你們做役丁都不能!”
目無尊長,誰人敢用。
這兩頂帽子要是砸下來對於一個小兵來說有點大。
昨日來了京營之後,徐茂修已經跟他們兄弟私下了好好的講了,這一次他們重返軍營,就是爲了洗刷恥辱,得功賞。
要想得功賞。自然要上陣。但在軍中。上陣還是守後,可都是有將官說了算。
目無尊長,不聽號令,這名聲一旦砸上。還真沒人敢用。
徐棒槌站在原地瞪眼。
劉奎帶着幾分得意,又幾分激動,恨不得立刻將弓箭拿到手中。
不用看,甚至聞味道他都聞的出,那是慶州的長弓,還是三石弓,從打造出來的那一刻就散發着嗜血的兇性,如同猛虎出籠一般。
這種好兵器,他家裡自然也有。但卻不是他夠資格用的。
他都不夠資格,憑什麼這幾個廢物逃兵就能隨隨便便的還一人一個的拿着!
來吧,來吧,投入真正的主人手裡來吧。
“真是丟人,自己沒錢買。也不能搶人的啊。”
有人在一旁說道。
“連別人的兵器都能搶,還有什麼不敢搶的?你這樣的人,誰人敢用?”
劉奎被刺中般跳腳轉身。
“哪個混帳胡咧咧…”他喊道,話喊一半便嚥下,瞪眼看着一旁騎馬的五六人。
他是兩司三衙的下屬,那面前的幾人便是殿前司的統領,雖然這幾人的年齡都比他要小。
“劉大將真是好威風。”週六郎接着說道,居高臨下的看着劉奎。
劉奎不情不願的施禮。
“小的不敢。”他說道,說罷轉身走開了。
“這弓真不錯,你的箭術也不錯。”旁邊另外幾個將官看着徐棒槌說道。
聽到誇獎徐棒槌樂的咧嘴笑。
“弓不錯,不是讓你在這裡顯擺的。”週六郎冷臉說道。
徐棒槌的臉又拉下去。
“在這裡十人叫好,也不如陣前敵人一聲慘叫。”週六郎接着說道,“連我這個沒上過陣的人都知道,真不知道你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兵。”
他說罷催馬前行,其他人也都笑了笑,看了徐棒槌一眼一同去了。
徐棒槌面色漲紅,又是羞又是騷。
“橫什麼橫。”他忍不住嘀咕道,看着那少年的背影,“論起來,你還得叫我一聲哥哥呢。”
“棒槌!”
遠遠的傳來徐茂修的喝聲。
徐棒槌嚇了哆嗦一下,忙擡腳過去,卻被劉奎擋住。
“幹什麼?”徐棒槌瞪眼問道。
劉奎哼了聲,目光從他手裡的長弓上依依不捨的收回。
“我會看你們的!”他恨恨說道。
徐棒槌呸了聲撞開他跑開了。
徐棒槌少不得被徐茂修等人狠狠的訓斥一番,甚至範江林還收了他的弓,說直到西北再還給他,這讓徐棒槌後悔不已,長吁短嘆。
“明日就起程了,一路上誰也不許惹事,不管是被人嘲笑還是挑釁,咱們都要記得咱們是要幹什麼的。”徐茂修說道。
“沒錯,妹妹已經把咱們推上路,至於能走成什麼樣,就看咱們自己了。”範江林說道,“這時候再丟人,就不是丟咱們自己的人,還有妹妹的臉面!”
他說着話瞪着徐棒槌。
“看我幹嘛?”徐棒槌哼聲,“我纔不會丟人呢。”
說着話又摸鼻頭。
“妹妹不是說,要給咱們三份禮,這才兩份,是不是還差一個?”他扯開話題說道。
其他人都笑了。
“行啊,都會左顧而言他了。”徐茂修也失笑道,“這個你到記得清楚。”
“不是吃一頓妹妹親手做的酒菜嘛,這也是一份禮。”有人解釋道。
徐棒槌纔不是真的想要幾份禮,見把話岔開了,便很高興,嘻嘻哈哈的接過說笑。
徐茂修搖搖頭,回頭看了眼京城方向。
“走吧。”範江林拍拍他的肩頭說道。
徐茂修點點頭收回視線。
相比於京營的熱鬧,午後的京中一間客棧裡有些冷清。
靠着櫃檯打盹的一個夥計被細碎的腳步聲驚醒,睜開眼就看到一個錦衣少年公子正躡手躡腳的從廳堂中穿過。
兩向一對望。都愣住了。
“王公子….”店夥計張口。
話剛脫口,那邊少年公子甩手就扔過來一吊錢。
“閉嘴。”他壓低聲音帶着幾分威脅說道。
雖然店夥計困得有些站不住,但還是穩穩的接住了錢,看着少年公子邁出門。
“我只是跟你問個好而已,又不是喊你的伴當們來抓你。”店夥計聳聳肩自言自語笑道,將手中的錢滿意的掂了掂,“這家人真有意思,多住一段纔好。”
王十七郎一口氣跑出客棧,左看右看,認定一個方向便跑去。
“王公子。”
身後有聲音傳來。王十七郎忙停下轉頭。
疾步跟着跑來的小丫頭氣喘吁吁。
“王公子。我就在客棧門前呢。您也沒看到就跑了…”她說道。
王十七郎嘿嘿笑了。
“我這不是嚇的嘛。”他說道,“春靈,你找我什麼事?是朱小娘子要見我嗎?”
只見過一面而已,朱小娘子都忘了你是誰了…
春靈心裡撇撇嘴。真是個草包公子,不過越草包越好….
她的臉上浮現笑。
“不是,我有些日子沒見你了,特意來看看,還以爲你走了呢。”她說道。
“沒有,我是被家人看起來了,他們要帶我回去。”王十七郎說道,一面憤憤,“我纔來京城多久。怎麼能就回去了,而且我還沒跟朱小娘子把酒言歡呢。”
“再過幾日就是八月十五,京中有燈會。”春靈說道,“我們樓裡的人都會上街,賞燈放燈。公子不如一起來玩。”
都會上街,那花魁朱小娘子自然也會。
王十七郎眼睛頓時亮了,但旋即又懊惱。
“他們肯定不讓我去的。”他說道。
“公子,你未婚妻不是在京城嗎?”春靈說道,眨眨眼,“公子何不請她一起去看看這京中勝景,要知道皇帝大臣們都要看的。”
未婚妻!哦,對了,他還有未婚妻!
王十七郎大喜一拍手。
他和那程家小娘子已經定親,作爲未婚夫妻,可以比世間少些約束,遇到節日相約出遊倒也可以,這真是再好不過的藉口了。
“好,好,太好了,我這就去與他們說。”他高興說道,拔腳就走。
春靈看着急惶惶而去的少年公子,面上的笑褪去,只剩下嘴邊一絲冷笑,她轉過身疾步而去。
陰沉的天並沒有下雨,一夜過去,天展晴。
聽到敲門聲,金哥兒放下手裡的水桶。
“周公子不是走了嗎?怎麼還有人來敲門。”他嘀咕道,一面從門縫看出去。
“金金哥兒。”秦十三郎笑道,“你家娘子在不在?”
婢女捧茶,半芹還送來一碟點心。
“如今的待遇真不錯。”秦十三郎笑道。
“以前也不錯啊。”程嬌娘說道。
“是,是,娘子一直不錯,是我鄭人疑鄰。”秦十三郎笑道,一面飲了口茶,“我今日來是想跟娘子說一聲,我近日因爲跟隨新請的先生讀書,常常不在家,娘子如果有事找我的話,讓人去我家門上說就行,我已經叮囑他們了。”
程嬌娘看着他沒說話。
“當然,娘子應該不用我幫忙。”秦十三郎笑道,“我就是一說。”
“以後不知道,現在我有個忙要請你幫。”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一怔。
“真有啊?”他笑意在眼底散開,身子前傾,壓低聲音說道,“娘子,說吧,這次要幹掉誰?”
一旁的婢女忍不住想翻白眼。
一個溫文如玉的少年郎,面對的是一個端莊嫺靜的小娘子,香茶細點,秋高氣爽,如此美人良景,就不能想點好的事。
她家娘子難道是山賊土匪凶神惡煞一開口就要奪人性命嗎?
謝謝爽歪歪~雖然你不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