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
馬蹄急響人聲高喝,但這也沒有用,站着的男人依舊不動,虧得是那騎馬的人技藝高超硬生生的從他身邊險險而過。
“找死啊!”
騎馬人嚇出一身冷汗回頭斥罵,甩下一鞭子。
鞭子狠狠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讓劉奎終於回過神,再看四周天色竟然黑了。
他站了多久了…
劉奎將視線看向一旁的官廳,官廳早已經閉門落鎖了。
只有範江林一人言沒有用,沒有用….
我會看着你們的!我會看着你們的!
劉奎喃喃說道,一面擡腳邁步。
臨關寨參衆二千餘人,餘者尚有百人….
人證,人證。
劉奎猛地停下腳,攥起拳頭,然後拔腳就跑。
一陣喧譁打破了夜色的安靜,小小的巷子裡變得有些嘈雜。
“你出去!你出去!”
婦人的聲音喊道。
“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
劉奎也喊道,死死的用手推門。
婦人哪裡是他的對手,門很輕易的被推開了,但一個男人衝過來,將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打向劉奎。
啪嗒一聲木棍生生的被打斷了,劉奎半跪在地上,伸手撫着肩頭,嘴角有血滴下來。
門前一陣安靜,婦人嚇得臉色發白,那手中還拿着半截棍子的男人也呆住了。
似乎沒料到他會不躲開。
劉奎笑了聲,將餘下的半條腿也跪下了。
“我劉奎這輩子除了天地君親師還沒跪過別人,今天我給你跪下了。”他說道,“只求你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男人將手中的半截棍子扔下來。
“我沒什麼話可說。”他說道,轉身向內,“關門。”
“我知道,當初你們人少,形勢險峻。後無援兵,就是留下了也救不了徐茂修他們,他們的死與你們根本無關,也不是要怨恨誰。只是想要一份認可,認可他們誓死守城的功賞,方仲和半路棄逃還能還能獲得功賞,爲什麼他們不能?這不公,不公啊。”劉奎說道,聲音沙啞,擡頭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當時行事險峻後無援兵孤立,就是你們想救也救不了,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人問了,現在朝廷派人詢問他們的事,朝廷要給做主了,有朝廷做主了,你們能救他們了。你們能了,只要你們說句話,說句公道就能救他們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你能救的,你們現在能救他們的。也只有你們能救他們了!我求求你們!”
劉奎說着咚咚叩頭。
婦人在一旁看着已經搖着衣袖流淚,身子發抖。
男人的背影似乎也有些輕輕抖動,但他還是擡腳邁步。
“關門。”他再次說道。
“大郎…”婦人忍不住喊了聲。
“關門!”男人陡然拔高聲音喝道,甩手進了屋子拉上了廳門。
婦人嘆口氣看了眼門外跪着叩頭的劉奎把門關上了。
夜色越來越深,小院子裡的燈逐一熄滅了,邊境重地入夜宵禁。天地間一片漆黑。
婦人躡手躡腳的透過門縫看出去,一片漆黑的巷子裡有一處更黑幾分,認真看一刻便能看出一個跪着的人形。
婦人躡手躡腳的轉身進了屋子。
屋子裡黑着燈。
“他還跪着呢。”婦人低聲說道,看向漆黑的室內,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便看到男人坐在臥榻上。
男人沒說話,倒頭在臥榻上,婦人坐過去卻沒有躺下。
室內靜默一刻,只有呼吸聲。
“大郎。”
“閉嘴。”
室內再次沉默。
“大郎,..”
“我說過了閉嘴!”
“大郎,嘴閉了你的心就安了嗎?”
男人猛地坐起來。
“你想幹什麼?”他咬牙低聲喝道。
黑暗裡夫妻二人對視而坐。
“…他說得對,你現在能救他們。”婦人低聲說道。
“瘋了!人死了,還有什麼可救的。”男人氣道,又要躺下。
婦人一把揪住他。
“人死了就要白死嗎?”她顫聲說道。
“不白死還能如何!”男人氣道。
婦人沉默一刻。
“大郎,我在街上也聽說了,朝廷真的再查這些事,而且方仲和急了,連都使大人都怕了,要不然怎麼會去把徐四根抓起來,大郎,如果我們站出來作證,或許真的能….”她顫聲說道。
“閉嘴!你活的不耐煩了!”男人壓低聲音喝道。
“我只是不想你活着窩囊,一輩子窩囊,一輩子心裡壓着這塊石頭。”婦人哭道,“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也是個痛快。”
男人躺下扯着被子蓋住不說話了。
婦人拭淚低哭。
“範江林被趕走了,徐四根被抓了,都已經這樣難了,還有人爲他奔波如此,還有人可憐他,如果最後沒辦成,人心世道真是沒有盼頭了。”
“人心世道本來就沒有盼頭。”
哭泣低低緩緩漸漸的化爲無聲。
夜色褪去,天色漸亮,婦人睜開眼,卻見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她忙翻身起來,打開門見男人正打開院門。
九月初的西北天氣已經轉涼,晨霧裡一個身影直直的跪着。
男人扶着門的手一頓。
竟然跪了一夜!
“你這是圖什麼?”他悶悶開口問道。
劉奎擡起頭看着他咧嘴笑了笑。
“公道。”他說道。
“公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名而已,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用。”男人說道。
劉奎笑了。
“是啊,沒用,死了的沒有用,但是,不是還有活着的嗎?還有那麼多跟他們一樣活着的嗎?”他說道,伸手指着身後,“爲了死了的公道,爲了活着的以後不被欺。”
男人看着他,擡腳邁步走過去。
“好吧,我來做這個公道。”他說道,伸出手。
劉奎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直到男人再次伸手向前,他纔回過神,伸出手握住。
男人用力將他拉起來,二人的手緊緊的握住。
看到這一幕的婦人在屋門口擡手拭淚,不過臉上卻是笑的。
劉奎一瘸一拐的轉身。
“你要去哪裡?”男人愣了下問道。
“我再去找公道。”劉奎說道,回頭對他咧嘴笑,“能找你一個,一定就能找到更多。”
男人看着他,擡腳跟上去。
“我和你一起去。”他說道,“兩個人找更快一些更容易一些。”
………….
疾馳的馬仗着手中的金牌以及馬上人身後的黃色絹綢,一路毫無阻攔的徑直進了龍谷城的官廳。
“接旨。”
伴着傳旨太監的尖聲,龍谷城諸將在官廳裡紛紛下跪拜倒,聆聽皇帝的訓示。
說的話還是上一次的內容,只不過比上一次語氣更嚴厲的幾分,看來京中的人鬧得還不輕。
姜文元心中冷哼,此時旨意傳達結束,他忙伸出手高喊着臣遵旨伸手接過。
“大人,陛下要立刻得到結果。”內侍說道,辭謝了衆將官的請他去歇息的話,似乎立刻就要拿着結果飛奔回京去,一刻也不耽擱。
真這麼急?
“真這麼急,不能拖了。”內侍說道。
姜文元看了周鳳祥一眼,周鳳祥避開他的視線沒有說話。
“大人,事情已經查好了。”姜文元含笑說道,一面捧上一封奏章,“都是虛妄之言,逐一覈查,根本就沒有證據來印證他們五人的事,可以確定,這是那範江林等人怨憤挾報。”
內侍看着他,又看看手裡的奏章。
“確定?”他問道,帶着幾分肅穆凝重。
“我確定。”姜文元毫不猶豫的說道。
內侍點點頭纔要說話,門外響起急報聲。
“大人不好了。”
一個兵丁疾馳奔入,在門外停下喊道。
真是大膽,在場的人面色都變了,不管什麼事,也不能在天使在場的時候來喊!
靠近門口站立的將官立刻要喝斷,但還是晚了一步。
“門外來了好些人,說是臨關寨守城戰的生還者,要來給徐四根範江林的訴求作證!”
什麼?
在場的人頓時都愣住了,姜文元的臉色瞬時變得難看,耳邊響起天使略有些乾澀的聲音。
“姜大人,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