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再爭

“殺人啦,殺人啦。”

被人踢了一腳,醉客從昏迷中醒來,大聲的喊道。

“殺什麼殺!”有人喝罵道。

“用箭,箭射死…射死了好多人…”醉客比手畫腳,一面向左右看,話音一頓,“哎?人呢?”

根本就沒有死傷的人,而且也沒有想象中的血跡。

不過乾乾淨淨的虹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好多人,一個個興奮的看着一個方向低聲議論什麼。

怎麼回事?難道是他的幻覺?可是不對啊,他明明看到樓下的人用弓箭射過來…..

到底出什麼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此時高小官人的包廂裡,很多人心裡也發出這個疑問。

“你爲什麼打他?”

小娘子問道。

“那有什麼爲什麼?”高小官人笑了,看着眼前跪坐的女子,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程四郎身上,“你要做什麼?”

他忍不住問道。

這個說要問話的古怪小娘子並沒有像正常的那樣問話,而是在一個婢女抱着包袱跑進來後,將那個被打暈的程四郎擺在了面前,對着那受傷的手腕又是針扎又是揉捏,一邊問話。

“我在給他治傷。”程嬌娘答道,擡起頭,“打人總是要有理由的。”

高小官人嗤了聲。

適才說這個程什麼郎君是個傻子,看來這個妹妹也是個傻子。

“這是德勝樓,他要跟我爭教坊司的花魁,爭不過,就捱打唄。”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原來如此。”她說道,“那倒是,爭不過自然是要捱打。”

高小官人皺眉,還要問什麼,那小娘子不知道在程四郎的手上做了什麼,程四郎一聲痛呼醒過來了。

“四郎君。”婢女激動的喊道。

程四郎悠悠回過神。看着程嬌娘一陣茫然,旋即纔想起發生了什麼事,頓時要起身。

“妹妹。”他喊道,“我..”

“你沒事了。”程嬌娘說道。伸手拿起他的手讓他看。

手…

那些如雨的拳頭打在身上並沒有讓他痛暈過去,而是當手生生被一腳跺斷的時候,又是痛又是怕暈了過去。

手!

他的手!

被輕輕擡高到眼前的手,手腕已經被一層層白布裹起來,還兩邊還各自絞着一根短短的樹枝。

“別擔心,過三天,就能動了,一個月就完好如初。”程嬌娘說道。

完好如初?

程四郎有些將信將疑看着她,他當時可是聽到自己骨頭碎了的聲音…

“四郎君,你放心。當初李大勺的手都被人割掉了,娘子還能接起來,你的不過是骨頭斷了而已。”婢女笑道。

哦,對,對。程四郎神情又激動歡喜。

“我知道了!”

看着這邊完全忽略他們的幾人,高小官人下首的一個男人猛地喊道,伸手指着程嬌娘恍然大悟。

“你是那個程娘子!”

斷手再續,起死回生,可不就是那個神醫程娘子才能做到的嗎?

還有,她姓程!

原來是她啊。

江州傻兒!

高小官人收起笑,坐正了身子。

這麼說來。還真是個傻子家的。

“原來是程娘子啊,真是久仰久仰。”他又堆起笑,拱手說道。

聽到這邊的聲音,程四郎不由看過來,一眼看到那邊失魂落魄的朱小娘子,再看這個胖子。他就明白了,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妹妹,妹妹,這不關你的事,你快走你快走吧。”

程四郎羞愧交加。用袖子遮住臉喊道。

原來這還是在德勝樓!還來到了這個高小官人面前!

竟然讓妹妹來了這裡!面對這樣的人和事!

伴着他的喊聲,門外一陣急促腳步響,門外一陣吵鬧擊打聲。

“十四官人您還好吧?”

有人高聲問道。

雖然逛青樓帶的人不多,但出了事,來的人可不少。

高小官人微微一笑,看着廳內圍着的程家的侍從將弓箭對準自己。

“都住手。”他說道。

門外的擊打聲停了下來。

“程娘子,你想如何?”高小官人看向程嬌娘似笑非笑問道。

“那要看高小官人你想如何。”程嬌娘說道,“是繼續打着還是別的法子爭。”

高小官人微微愣了下。

“爭?爭什麼?”他問道。

“爭花魁啊。”程嬌娘說道,目光看向一旁跪坐的朱小娘子。

爭花魁?

此言一出滿廳的人都愣住了,連朱小娘子都擡起頭看向她。

“妹妹!”程四郎掩面喊道,都快要哭出來了,“不是的….”

他不是…

他不是..

那他是在做什麼?他該怎麼說?

不待他說,高小官人驚訝的開口了。

“程娘子,你說什麼?”他問道。

“你和我哥哥不是在爭花魁嗎?”程嬌娘問道,“那就接着爭吧。”

這一次大家終於都聽明白了,不由譁然。

“程娘子,你不是說笑?”高小官人問道。

這是在賭氣吧。

“妹妹,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程四郎掙扎着起身一面喊道。

“不,這都是我的錯。”

朱小娘子也再次撲出來,哭道。

“都是朱衡的錯,朱衡給程郎君程娘子請罪。”

啪的一聲脆響,屋中的哭聲喊聲頓時停了。

程嬌娘收回手,看着廳中碎裂的茶碗。

“哭什麼,喊什麼?”她說道,微微皺眉,“人不風流枉少年,逛青樓,包花魁,又算什麼大事,你爲花魁。當以人爭爲喜,他們爲消遣,當以爭爲嬉,玩的起就玩。玩不起就別玩,出點事就哭哭啼啼吵吵鬧鬧豈不可笑!”

這樣嗎?好像也對啊。

廳中的人被說的都有些發怔。

她是花魁,當以人爭爲喜,不該以人爭而惱怒厭煩。

高小官人追捧她喜歡她,她應當高興,應當笑臉相迎,纔不是本分。

可是….

朱小娘子不由面色發白,閉氣眼淚流而下。

她如今是已經失了本分,玩不起了…..

“高官人,這個花魁。你還爭不爭?”程嬌娘並不理會旁人如何,而是隻看向高小官人,再次問道。

青樓招妓,爭花魁嬉戲,明明應該是很褻玩靡靡的事。但此時此刻看着這小娘子的神情,再聽着她說的話,廳中好些人不自覺的肅正起來,似乎這件事是很嚴肅很莊重的。

沒錯,這件事的確很莊重嚴肅。

高小官人看着眼前的女子,收起臉上的笑。

沒錯他是在爭花魁,既然知道是他再爭。這女子還敢說這種話。

這是在叫板!

她在和他高家叫板了!

這個程娘子,終於明目張膽的來和他們高家叫板了!

這個程娘子雖然第一次見,但他並不陌生,父親在家常說,而外界也多有傳聞,有個高人師父。學了一身奇巧神技,民間有威名,朝堂有兇名。

父親說這個女子才智膽略都世間少有,如果不能爲高家所用,便一定要除去。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他們高家親自動手,一來他們要做的大事還很多,這個小娘子蹦達噁心人但還不至於危急他們根本,做事要分清主次,是父親一直強調的事,二來麼…..

“雖然民衆愚昧之言不可信,但這個女子的確有些晦氣。”高大人曾捻鬚感嘆道,“看看碰上她的這些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比如劉校理,比如姜文元,比如馮林。

別的人倒也罷了,與他高家沒什麼干係,與他十四郎更沒關係,只是這個姜文元。

姜文元不僅是他父親在軍政上的大助力,更是他做些私下生意的得力助手,自從倒了姜文元,他簡直被挖了一塊肉去。

如今這個程娘子不僅不繞着自己走,反而主動惹上門來了。

她真以爲自己能夠橫行無敵了嗎?

他們高家是不願意對她動手,可不是不敢對她動手。

此時如果來面前認個錯陪個禮,說幾句話軟話,這件事也就哈哈一笑揭過去了,暫時還能給她面子上的客氣,沒想到這小娘子竟然囂張如此!

爭花魁!她還要跟自己爭花魁!

“這麼說,程娘子是要爭了?”他慢悠悠說道。

“那是自然,有始有終,既然開始了,怎麼也要分出個結果。”程嬌娘說道。

…………..

“他們要做什麼?”

心驚膽顫思緒亂紛紛的莫娘子聽到知客來報,頓時嚇了一跳。

“要繼續爭花魁。”知客說道。

還要爭?

莫娘子有些失神。

“….那程娘子還說了,適才是高官人人多,她哥哥吃了虧,如今她也帶人來了,問高官人是接着打,還是別的什麼….”知客說道。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稀罕事,他說的不由眉飛色舞。

一個妹妹帶着人來替哥哥爭花魁打架,真是說出去都沒人信。

“什麼爭花魁!”莫娘子擡手給了他一巴掌,打的知客帽子歪了,“你他孃的蠢啊,現如今哪裡還有花魁的事,這明明是高家和程家槓上了!”

槓上了!終於槓上了!

一旁跪坐俯地哽咽的春靈微微擡頭,嘴角浮現一絲笑,但旋即又伏地大哭。

“我可憐的姐姐…”

怎麼爭?繼續打嗎?

朱小娘子坐在廳堂裡神情木然,看着面前的人。

爭花魁!

她忽地笑了,笑的眼淚閃閃。

是的,人不風流枉少年,又算什麼大事,爭的是風流,爭的是臉面,跟她這個花魁又有什麼干係。

她不過是個物件罷了。

“不用打。”她忽地開口說道。

屋子裡的人都看向她。

“本是風雅嬉樂之事,動手打架就可惜了。”

“再者奴家雖是教坊司的官妓,但如今不是官府應酬宴請,所以也不用比你們的身份地位。”朱小娘子接着說道,“如今只是夜遊嬉戲,奴家妓人,妓人者就是談錢,價高者得之。”

她說罷微微一笑,看着高小官人,又看向那程娘子。

“所以,哪個出價高,朱衡就陪那個。”

高小官人看向程嬌娘,程嬌娘也看向他。

“好。”高小官人微微一笑說道。

“好。”程嬌娘亦是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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