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府上,巡撫夫人滿臉笑意的向金夫人和沐雲瑤迎了過來:“你們兩人怎麼來得這樣晚?再不過來,我便要派人去請你們了。快別多禮,起身進來坐。”
巡撫夫人和金夫人寒暄兩句之後,便把目光落在了沐雲瑤身上,和前兩次見巡撫夫人相比,這一次,她明顯熱情了許多:“這段時間事情繁忙,也沒來得及到霓雲坊坐坐,沐姑娘怎麼看着清瘦了不少?”
沐雲瑤臉上帶着乖巧的笑意:“勞煩夫人一直掛心,這些日子胃口不好,所以吃的少了些。”
“小小年紀可要多加註意,我府上的廚子做的藥膳不錯,待會兒便讓人燉一盅給你送來。”
沐雲瑤連忙起身,面上帶着受寵若驚的神色:“這怎麼敢當?”
“我看了你便覺得心中喜歡,有什麼敢當不敢當的,等你走的時候,我讓人將藥膳方子抄下來給你帶着,回去每日做了用一些,不消幾日便會如之前那樣水水噹噹的了。”
沐雲瑤連忙屈膝行禮:“多謝夫人,我定然每日都燉來吃。”她眼神明亮,說話的語氣極爲真誠,巡撫夫人分明是有意與她交好,自然不能拒絕。
巡撫夫人和金夫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的便看向門口的方向,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一名侍女慌慌忙忙的跑進來:“啓稟夫人,聖上的賞賜到了,老爺讓人通知請您和金夫人、沐姑娘到前院去接旨。”
“好,我們立刻就去。”巡撫夫人連忙起身,面上容光煥發,“快走,快走,你們兩個纔是重點。”
金夫人也沒有再多客氣,隨着巡撫夫人的腳步向前院而去。
前院正堂前,已經擺好了香案等一應物品。
張巡撫帶着官員按照各自品級恭敬的站在香案下側,香案上供奉着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在陽光下,散發着威嚴光輝。
沐雲瑤隨着金夫人來到前院,微微垂着眼眸注視着地面,眼神平靜,面上卻帶着惶恐。只聽張巡撫說了一聲:“蘇大人,人都到齊了,可以宣讀聖上旨意了。”
聽到蘇字,沐雲瑤眉心動了動,下意識的擡頭看去,一看之下,整個人彷彿被驚雷劈中,驟然愣在原地。
香案旁邊站着一名青年,他一身輕鎧、眉目如畫,鳳眸中光芒熠熠,整個人猶如傲霜立雪的青松,滿身傲骨、卓然天成。
沐雲瑤看着他,心中的恨意滾滾翻騰,奔涌着涌入眼眸,讓那雙黑沉的眸子猶如千尺懸冰般凍結冰封,再不見絲毫暖意和光亮:蘇青梧,竟然是蘇青梧!
蘇青梧雙手捧着聖旨靜候衆人蔘拜,忽然感覺一道異常凌厲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立刻擡眸去看,卻只看到跪倒的衆人,沒有發現絲毫異常。
“皇帝詔曰,竟陵城……”
沐雲瑤隨着衆人跪拜在地上,雙手交疊額頭觸地,姿勢無比的恭敬,心中的恨意卻猶如巨浪滔天。
蘇青梧,蘇家最得意的嫡長孫,二十歲年紀便被破格提拔爲一等侍衛,就連那些王孫貴族提到蘇青梧都要稱讚一聲難得。
前一世,她爲了報復那位好姐姐,使了手段爬上了晉王的牀,這位世人稱讚的佳公子一腳踹在了她的胸口,讓她吐了三口血。她時刻記得他當時的眼神,輕蔑、不屑,猶如看着地上的一團污泥。之後,她入了晉王府成爲妾室,爲了討皇帝開心,晉王要親自抄百卷佛經祈福,她陪着晉王到護國寺之中,模仿着晉王的筆跡幫他抄寫經書,不料被蘇青梧撞見,他以對皇帝不敬之名,生生將她拖到院子
中責打,她當時已經懷孕四月,十板子之後便見了血,回去當晚孩子便沒了……
那個孩子雖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可卻是她全心期盼的,若沒有那十板子,也許就能平安降生!思緒翻滾間,蘇青梧已經唸到了對她的賞賜。
“……沐雲瑤,心懷仁善、其心可表,賞賜玉如意一對,錦緞十匹,黃金百兩……”
聖旨一直唸了大約一刻鐘才唸完。
沐雲瑤收斂了心中的恨意,竭力讓自己恢復平靜,跟隨着衆人行禮謝恩。
張巡撫起身將聖旨接過來供奉到大堂內,滿臉笑意的邀請蘇青梧赴宴:“蘇大人風塵僕僕而來,我在府上備下了薄酒,爲蘇大人和諸位侍衛接風洗塵。”若論官職大小,張巡撫自然要在蘇青梧之上,可他卻絲毫不敢託大,不說蘇青梧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就單單他出生於蘇家,就讓人不敢小覷,更何況,他才年僅二十歲,今後可以說是前程似錦、宏圖無量
。
“多謝張大人盛情。”
“快請。”
蘇青梧站在原地,眼神看向沐雲瑤的方向:“說起來下官還有一件私事,不知道向竟陵城內傳播刺繡針法的沐姑娘可在?”
沐雲瑤剛剛平復的心中,又有恨意翻騰出來,她狠狠的掐住掌心,竭力讓自己表現得風平浪靜。
見衆人的目光都望過來,她一步步走到蘇青梧面前,每走一步,心中的戾氣便增加一分,面上的神色卻恰恰相反,一點點帶上了溫婉的笑意:“民女沐雲瑤見過蘇大人。”
看到沐雲瑤,蘇青梧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沐雲瑤的年紀竟然這般小。
她一身杏色馬面裙,衣裙上繡着荷塘月色,此時,她娉娉婷婷的站着,猶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蓮苞,周身帶着一股嬌俏、靈秀,宛若集齊了江南的山水靈韻。
蘇青梧極快的收斂了心中的異色,溫聲道:“沐姑娘不必多禮,聽聞姑娘刺繡手藝無人能比,不知可否從姑娘手中求得一面屏風,給我的祖母當生辰賀禮。”
“蘇大人相求,本不應拒絕,只是,最近我動不得針線,要讓蘇大人失望了。”
“這是爲何?”蘇青梧打量着沐雲瑤,她至始至終低垂着眼眸,纖長的睫羽宛若兩面小扇,陽光落下,彷彿有七彩的光芒閃耀,年紀小小便有如此靈秀之色,讓他心中被拒絕的不悅減輕了許多。
沐雲瑤伸出手,手心一道血痕橫亙,在白玉般的皮膚上格外的靜心:“前段時間傷了手,請蘇大人見諒。”
“原來如此,是蘇某唐突了,實在是可惜……”
沐雲瑤屈膝行了一禮,而後退到金夫人身後,微微低頭再不做聲。蘇青梧又掃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之後,眉心微微動了動,不知道爲何,方纔面對沐雲瑤,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讓他止不住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