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月收留了高長萬,倒是略微緩解了鬱結的心情。高長萬一個小孩子苦得久了,突然有人對他好,一整天都頂着一臉燦爛無比的笑。容月沒和他說明自己什麼身份,只是說自己姓秦,去幽州找人,可高長萬人小鬼大,偷偷伸手摸了一把容月的臉,糊了一手粉。容月氣得罵他沒大沒小,說以後一定找個嚴厲的先生管教他。高長萬倒是渾不在意,笑嘻嘻的湊上來說,等姐姐什麼時候卸了妝,看看是不是個大美人。
這可把容月嚇了一跳,心想自己這僞裝連小孩子都唬不住的嗎?之前也沒人起疑,連牛二跟着自己那麼多天都沒看出什麼蹊蹺。容月把高長萬拉進車裡偷偷問道:“長萬,你怎麼看出姐姐化妝了?”
高長萬嘿嘿一笑,說道:“姐姐莫怕,一般人看不出來的,我之前去教坊蹭過飯,教坊有個唱曲兒的清歌姐姐,她每天就這麼化,說是怕惹麻煩。我看得多了才能看出姐姐也是這麼化的。”
容月長舒一口氣,算是稍微放下心來,想着果然不能鬆懈,連小孩子都有可能有些不爲人知的本領,何況民間如此多的能人異士。
從涿州到幽州不過是八十里路,轉過天的晌午就到了幽州城門。容月謝過了牛二,又多給了兩錢銀子,牛二高高興興的趕着車走了,便只留下了容月和高長萬姐弟兩人。
幽州城,北方重鎮。
出城再往北不遠就是北國和越國交界的地界,只因爲幽州王領兵在此地,讓對中原大陸虎視眈眈的北國不敢越雷池一步。
幽州城牆高聳,城樓上影影焯焯能看到巡邏的兵卒。城門一隊士兵把守,個個頂盔摜甲,手持□□,肋下配刀,站在城門兩側木雕泥塑一樣紋絲不動。只有個小校在城門口逡巡,目光炯炯,逐一掃過進城的百姓,偶爾攔下幾個人問話,然後又揮揮手放走。被攔下的人也沒見多慌張,回了話,見小校揮手,便躬身施個禮走了。再看旁邊路過的百姓,倒好像是習以爲常,沒有什麼特別的懼色,只是各自趕路。混在人羣裡進到城中,容月才注意到城牆的厚度甚至比京城不遑多讓。比之京城的繁華熱鬧,幽州雖然也是人來人往,可氣氛多了幾分凝重。
“這幽州王果然不凡,軍容如此肅整之下,百姓到也安樂。”容月不由得自言自語。
高長萬小胸脯一挺,說道:“那是,趙王爺治軍嚴謹,對百姓可是好着呢。”
容月抿嘴一笑,說道:“這你也知道了?”
“我前幾個月還在幽州呀,今年年景不好,幽州王開倉放糧,我還混上了碗粥喝呢,可香了!”
“好,那你知道幽州王府怎麼走?”
“當然了!”高長萬小臉一揚,說道,“姐姐你找王府的人呀?”
容月點頭說道:“是,我找幽州王。”
“找幽州王……什麼?你找幽州王?”高長萬驚叫一聲,看容月瞪了他一眼趕忙捂住嘴,壓低了聲音問道:“姐姐呀,不是我說啊,咱這樣可見不到幽州王。”
“爲什麼?”容月不解的問道。
高長萬一臉無奈,心想我這姐姐看着挺聰明一個人,怎麼這話問的這麼沒常識呢?只好說道:“我的好姐姐,你是要見幽州王啊,王爺啊,又不是街口老王。王爺是咱小老百姓說見就能見的嗎?”
容月聽他一說也倒是反應過來了,之前自己身爲太傅家的小姐,從小和一羣皇親國戚一起玩兒,別說見王爺了,就是見皇上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一時間倒是忘了,現在自己一個小老百姓,要怎麼才能見到高高在上的幽州王?直接說自己是秦府小姐,誰認識自己啊,這山高皇帝遠的幽州,別說秦府小姐,就是自己父親恐怕也沒人認識吧。若是靈均先來了還好,興許能讓靈均聽見放自己進去。若是靈均還沒來,或是沒那麼巧正好聽到,甚至門下的人根本不給自己傳話怎麼辦?宰相門前七品官呢,王府門前更難應對吧。
容月若有所思,和高長萬說讓他帶着找個幽州王府附近的客棧先住下,自己再想辦法。
有個機靈的小跟班的日子確實不錯,容月沒費什麼功夫就被高長萬安排的妥妥當當。客棧不算太大,不過安靜整潔,離幽州王府不過兩條街,價錢稍微貴了些,反正衛思齊給的銀子不少,容月精打細算的花到現在還剩下了不少,金葉子更是一點兒沒動。
衛思齊給的盤纏……容月心中一動,當時衛思齊塞給自己的除了銀子、金葉子,還有一個小荷包。翻了翻不大的包裹,那個精緻的小荷包格外惹眼,滿繡的絳紅色纏花枝、金線滾邊,雖然小巧但十分貴氣。當時沒太留意,如今看起來,這其實不太像明賢君會用的東西。打開荷包裡面掉出一枚小小的印信——丹陽公主。
丹陽公主——七公主?託着手裡這枚小小金印,容月眉頭微蹙,明賢君怎麼會拿了小七的印信還塞給我了呢?管他怎麼回事兒,反正現在是有辦法進幽州王府了。容月腦子裡出現一個大膽的計劃,雖然是冒險了,不過能見到趙王爺就好了,只要能見到幽州王或是見到靈均,便也應當沒人會找自己問罪……應該吧。思索了一會兒覺得這個主意應該行得通,容月一招手叫上高長萬:“長萬,走了,陪姐姐買衣服去!”
幽州王府
今日輪班的王府侍衛長李輝看了看天色,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想想馬上就能回家了,李輝心裡美滋滋的滿是剛娶過門不到一個月的新媳婦,新媳婦人長得標緻不說還做得一手好菜,這不到一個月把胃口都養叼了,怎麼都覺得王府的大鍋飯不合口味。馬上就要到晚飯時間了,一般這時候也就沒有訪客再上門了,新媳婦肯定已經準備好一桌子菜,燙好酒等着自己了。
可惜今天李輝偏偏看到從街口轉過來這麼兩個不開眼的客人,這條街上只有幽州王府獨門獨戶,這一大一小兩個施施然走過來的人影顯然只能是來府的客人。
李輝把已經解下一半兒的腰刀重新掛回去,擡步下了臺階。老百姓總是覺得王府門前都高人一等,肯定頤指氣使,其實李輝他們這些侍衛才知道,能出入王府的沒有好惹的客人啊,誰知道會不會不小心慢待了哪一位,哪一位又心情不好記下了仇,所以他們這些侍衛見到客人也大多客客氣氣。
兩個人遠遠走過來,李輝就眼前一亮,前面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大眼睛翹鼻子,看着就挺機靈,穿着一件簇新兒的天藍色團花小襖,領口一小圈油光水滑的紫貂絨,毛茸茸的襯着那張小臉兒煞是雪白可愛。小男孩兒後面跟着一個少女,娉娉婷婷的,不大不小的邁着步子,隨着腳步,一條荷葉隱花羅裙,裙襬輕飄飄的蕩着。上着件鵝黃色窄袖短衫,搭着水紅繡金銀絲線的披帛,飄逸舒展如弱風扶柳。臉上看去高挑的柳眉,眉心一點硃紅花鈿,一雙笑眼,眼波流轉顧盼生姿,薄薄一層桃花妝,更添幾分少女嬌羞。
那小男孩兒走到近前,拱手一禮問了一句大人安,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封拜帖,繃着一張小臉,煞有介事的說:“丹陽公主求見幽州王。”
“丹陽公主!”李輝一驚,心道,這個時間,先帝最寵愛的丹陽公主不好好在皇宮住着,怎麼會跑到幽州來了?眼角餘光一撇看到拜帖下面端端正正印着丹陽公主的一方小章,李輝雖然心裡覺得此事蹊蹺,還是不敢怠慢,恭敬的躬身施禮,就聽到少女輕輕柔柔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說道:“丹陽來得冒昧,麻煩大人給趙王叔通傳一下。”
“不敢,公主請到廳上小坐片刻。”李輝把兩人讓到了前廳,吩咐下人上了茶,趕忙往後宅去找趙王爺。
幽州王趙士成這時候正在後宅,王妃剛傳了晚膳,今日幽州王兩個兒子都去了校場,只剩下老兩口在廊上說些閒話。趙王爺一看李輝還是一身當值的官服,一手扶着腰刀,正匆匆忙忙的走過來,朗聲一笑說道:“李輝怎麼還沒回家呢?莫不是夫人今日不在,來本王這兒討頓晚膳?”
“王爺別開屬下玩笑了。”李輝聞言還是咧嘴一笑,然後馬上端正了神色,把手裡的拜帖遞過去說道:“王爺還是先看看吧,前面來了個自稱丹陽公主的姑娘。”
“丹陽?”趙王爺把手裡的茶杯放下,和王妃對視一眼,說道:“如果本王沒記錯,丹陽今年還不到十歲吧。”
王妃抿嘴一笑,應道:“王爺沒記錯,丹陽公主今年九歲。”
“來了幾個人?看着什麼路數?”趙王爺問李輝,順手接過拜帖一看,倒是一愣。貼上字跡秀麗,猛地一看還真的挺像丹陽公主的筆跡,下面蓋得丹陽公主印也和真的一樣。趙王爺轉而對王妃說:“夫人也看看,這倒是和上次大哥寄過來炫耀的丹陽那張畫上的字跡挺像,印也好像真的。”
王妃要過拜帖仔細看了看,然後笑道:“字跡是很像,不過不是。這位姑娘想必是熟悉丹陽的字,不過筆力可是比丹陽好多了。這姑娘是要比丹陽年紀大些吧。”
李輝也得了空插話道:“王妃說得是,那女孩兒應該有十五六歲了,就兩個人,除了那個姑娘,還有個十來歲小子。屬下看那姑娘的做派可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兒,就算不是皇親國戚也是高門望族。”
“哦?這事兒聽起來倒是蹊蹺了。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誰家的姑娘這麼大膽子,連公主都敢冒充。”趙王爺冷笑一聲,起身就走。
王妃連忙站起身,叮囑了一句:“王爺莫要嚇到了人家小姑娘。”
趙王爺揮下袖子,說道:“本王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