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玉沉淵面色如常,從容愜意,只是稍稍皺起了一分的眉梢間,到底還是流露出了幾分不愉。
楚雲笙遂想起來了進城之前看到的那些肅殺的城門守將,心裡莫名的對這個暗市有了幾分好奇,她轉過眸子看向那老鴇道:“暗市的拍賣什麼時候開始?”
那老鴇聽到楚雲笙在跟她說話,忙不迭的停下正在叩頭的動作,擡起亂糟糟的一張臉來看向楚雲笙道:“回公子的話,還有半個時辰。”
之前進無望鎮之前,玉沉淵也說無望鎮有蹊蹺,而且看那些士兵的神情應該是另有原因,只不過他的部下還沒有查到,但見眼前這個老鴇,帶着這些壯漢一露面,剛剛還熱熱鬧鬧的街市上瞬間做了鳥獸散,看樣子她在這一帶也是有些名頭在的,否則這些人不會見狀都那麼識相給讓出了路來。
她就是這裡的地頭蛇,顯然對這裡的情況比她和玉沉淵都瞭解太多,想到這裡,楚雲笙上前了一步,低頭看着那老鴇道:“那這拍賣上可是有些什麼新鮮有趣兒的?我聽說無望鎮一年一度的拍賣會聚集來自各國的商賈大豪,但今日在城門口見着那架勢卻又像是官府在找什麼人或者東西,盤查的那麼仔細,你可知道這各種緣由?”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在老鴇的面前蹲下了身子來,且壓低了聲音,只等着老鴇的回答。
到了這一步,量這那老鴇也不會耍什麼花招。
果然,聽到她這麼一說,那老鴇身子一怔,湊近了楚雲笙些許,壓低了聲音道:“無望鎮的暗市拍賣之所以那麼出名,也是因爲在這裡只要你有錢,就沒有你買不到的東西,無論是金銀珠寶奇珍異獸甚至活生生的人,都可以買的到,而人口拍賣在各國本來也就是被禁止的,只有在無望鎮,因爲瀕臨無望海經常有遼國的商販出入,還有從遼國販運過來的美姬,所以長期以往,當地官府纔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至於公子剛剛說的今日入城盤查的緊……”
說到這裡,那老鴇驀地跪直了身子,換股了一下四周,確定再沒有別的人了,才又壓低了幾分聲音道:“我也是聽到我那在衙門裡當差的親戚透露的,說是上頭在找什麼人,很重要,但具體的卻是怎樣也打探不出來。”
她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楚雲笙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但見她神色坦然,眼底裡帶着幾分謹慎和擔憂,便知道她不像是在說謊。
正想着,卻聽見這會兒一直站在她身後默不作聲的玉沉淵突然提起步子,輕笑道:“既然這麼感興趣,不如走上一遭,就知道了。”
說着,他轉過眸子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的老鴇道:“媽媽既然是這無望鎮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是有辦法給我們帶路,讓我們順利進去的。”
玉沉淵的聲音很輕,很平靜,然而即便是如此,也帶着讓人心底裡不敢生出絲毫抗拒的威壓,那一種渾然天成的久居上位者的氣勢,莫說那老鴇不敢說出半個不字,就連楚雲笙也下意識的就要跟着他一起去了。
但然而,轉念卻想到,阿呆兄還在牀上,還在等着她帶回去面具,楚雲笙不由得又有些遲疑,看着玉沉淵已經走在了前面,而那老鴇也十分狗腿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在一旁帶路,楚雲笙也只好跟上,想着不是說入口的地方纔有人叫賣面具麼,她買了面具便回去,也不跟玉沉淵去那什麼暗市攙和一腳了。
然而,事實往往不盡如人意,等到他們拐過兩條偏僻的巷子,到了那老鴇所說的暗市入口的時候,除了那巷子口忽明忽閃明明滅滅的兩盞燈籠之外,哪裡還有半個賣面具的小販。
見狀,那老鴇不無尷尬的陪着不是並解釋道:“公子莫要生氣,應該是快要開場了,那些小販見着已經不會再有什麼客人了,也都退了回去。”
說着,見楚雲笙面上露出了微微失望的神色,那老鴇眼神哧溜一轉,迎合似得安慰楚雲笙道:“不過公子也莫要失望,外面沒有,暗市裡面還是有的,只不過價格比外面的要貴上幾倍,公子若是想買個面具急用的話,倒是可以跟着老奴進暗市走一道。”
玉沉淵的身手,這老鴇也是親眼見過了的,她雖然常年在風月場上摸爬滾打,但也是個極其貪生怕死之人,所以恐怕再不敢給玉沉淵和她使什麼絆子了,楚雲笙倒也不怕她耍什麼花招,更何況還有強大的玉沉淵在一旁,根本不足爲懼,她放心不下的是阿呆乍醒過來左等右等都不見她回來,那孩子該是有多擔心和害怕。
見她聽了老鴇的提議,眉梢間已經有了猶豫之色,卻遲遲不下決定,玉沉淵隻眼神一瞥,就將楚雲笙的心思和念頭全部看在了眼裡,他下巴一擡,對那老鴇道:“既如此,走罷。”
說着,他又轉過身子來,看向站在原地的楚雲笙笑吟吟道:“放心好了,我那個白癡弟弟,纔不會那麼脆弱的。”
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笑意盈盈,然而,楚雲笙卻從玉沉淵的眼底裡看出了一抹苦澀的味道。
楚雲笙忍不住眉梢抽了抽,滿臉黑線的糾正他道:“阿呆並不是白癡,他只是性格有些孤僻。”
然而,不等她說完,玉沉淵似是並不願意在阿呆的事情上同她多做任何交流,他已經大步一擡,跟着那老鴇往那點着兩盞白燈籠烏漆墨黑的巷子裡走去。
楚雲笙只得提起步子,跟了上去,雖然知道這樣說可能不太好,畢竟是玉沉淵跟阿呆兩兄弟之間的事情,但是卻還是忍不住追上玉沉淵問道:“阿呆的性子就是那樣子,但我見到你這個做兄長的似是對他並沒有多少兄弟的情分,在上一次衛國的皇宮,你就已經認出了他來是嗎?可是爲何不跟他相認呢?”
話一出口,楚雲笙自己都覺得有點傻,以阿呆的脾性,即便是玉沉淵同他相認,相信他也未必能一下子接受玉沉淵。
然而,玉沉淵卻似是並沒有想到楚雲笙所在意的這一點,聽到楚雲笙的這一句話,他前進的步子驀地頓了下來,讓跟在他身邊的老鴇一驚,險些被嚇的栽倒。
巷子裡面沒有點燈,只能依稀憑藉着朦朧的夜色將人的輪廓大致看個清楚,楚雲笙也停下了步子,想要將突然停下步子的玉沉淵的面容看個清楚,然而卻只能見到他那一雙眼睛在朦朧的夜色裡熠熠生輝,且帶着寒星射水的孤寂,而他這時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也猶如突然自九天之上落下了的一桶冰水,讓人的心瞬間也冷了個透徹。
夜色朦朧,晚風徐徐,只聽他冰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小巷子裡驀地響起:“相認?我跟他要怎麼相認,他的兄長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面對仇家的追殺,他的孃親選擇了在生死一線之間保護他,而放棄了救他的兄長,所以……現在,你覺得,我現在應該和他相認嗎?!”
聞言,楚雲笙的一顆心也跟着瞬間沉入了冰湖之底。
原來是這樣嗎?
所以明明他們是孿生的兄弟,並且在已經知道了阿呆的身份之後,都選擇無視,都不願意相認,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一層糾葛……想到這裡,楚雲笙想到每每當着玉沉淵的面提到阿呆的時候,玉沉淵眼底裡劃過的冷意和蕭索,孤寂和漠然……那是對阿呆的,也是對那個曾經迫於無奈之下拋棄了自己的母親的情愫吧。
不等楚雲笙將這些思緒捋順,玉沉淵已經再不看她,轉過身子去大步繼續朝着前面走去,而在一旁聽到這一番話的老鴇早已經僵硬在了原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這時候看到玉沉淵突然大步前行,她忙不迭的邁開兩條腿追了上去。
走到這條不知名的小巷子的盡頭是一扇石門,從外間看像是一個死衚衕,實則不然,那老鴇走到石門面前,用右手掌很有節奏的擊打了五下,隨着最後一下聲音才落,兩道身影驀地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楚雲笙咋了眨眼間,纔看清是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他們一左一右的站在了石門的兩邊,對身前的老鴇行了一禮道了一聲:“四娘。”
那老鴇點了點頭,全然沒有了剛剛在玉沉淵和她面前的那般丟了魂魄的樣子,她脆聲的對那兩人吩咐道:“這兩位是我的貴客,要來這拍賣場瞧瞧,我帶着來看看熱鬧,你們切記不可怠慢。”
說着,她轉過身來對玉沉淵和楚雲笙行了一禮道:“暗市入口就在這裡了。”
聞言,玉沉淵微微點頭,那兩個大漢才一左一右分別按在了石板上面的幾個凸起上,不多時,就聽到石板後面傳來了轟隆隆的響聲,像是數十輛馬車並排前行車輪碾壓過路面所發出來的聲音。
緊接着,那塊巨大的石板竟然奇蹟般的自動對摺了起來,露出一條直通向地下的青石板臺階通道。
這個樣子,當真有幾分像那時候在紅袖招看到的機關暗道,不過那時候身邊陪着她的是扮作阿呆的蘇景鑠,而現在,卻是玉沉淵。
另外不同的就是,隨着那石板開始對摺,裡面明亮的光線也瞬間自暗道裡傾瀉了出來,在整個暗道完全打開之後,楚雲笙纔看到這暗道兩邊不僅僅每隔五個石階就有一盞八寶琉璃燈,而且那燈座上還都鑲嵌着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因此整條暗道燈火通明,就連楚雲笙掌心的紋路都能瞧個一清二楚。
楚雲笙心底裡一邊暗自慶幸這條暗道的入口不黑不暗,讓她少了幾分不安和對黑暗本能的惶恐,同時也在暗歎這暗市的幕後操縱者的大手筆,僅僅是一個入口都已經這般奢華,那麼這後面的拍賣場所該又會是何等的光景。
這樣想着,楚雲笙對這暗市的拍賣不由得又多了幾分興趣來。
而這時候,玉沉淵已經跟着那老鴇走下了暗道,楚雲笙也只得垂下了眸子跟了上去。
那暗道剛剛進去的時候,還有些狹窄,不到一丈寬,越往下走,竟越發寬敞了起來,到盡頭的又一處石門前,竟然已經有兩丈有餘。
被人稱之爲四孃的老鴇顯然對這裡極其熟悉,她走到石門前,一陣子拍拍打打之後,便見到那石門應聲而開,而這一次這一扇石門被開啓之後,看到裡面那金碧輝煌的景象,楚雲笙險些有種自己是到了昔日的陳國皇宮的錯覺……
因爲眼前的這間屋子實在是太過於金碧輝煌了!
從石門之後的地面一直鋪着一層厚厚的狐裘,踩在上面軟綿綿的像是走在雲端,而這屋子裡雖然沒有太多的陳設,然而所擺放的宮燈花盞無一不是精品,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的那盞八角燈上,八個角分別鑲嵌着一顆拳頭大的祖母綠寶石,在寶石的周圍又分別嵌着八顆貓眼大小的夜明珠,在燈芯的位置正上方,還懸掛着一顆比那祖母綠寶石還要大幾分的夜明珠,只這一盞八角宮燈,就足以讓整個房間耀眼奪目了。
而這,纔是暗市拍賣場的入口,站在門口的楚雲笙,面對着這些奢靡的裝飾,心底裡暗自猜測着這背後操縱之人身份的同時,也對能參加這樣的拍賣的人的身份多了幾分警惕。
而那老鴇擡眸用眼底的餘光瞥了一眼楚雲笙和玉沉淵,見兩人見到這般奢華的場景竟然都面不改色神色如常,正常人往往走到這裡即便是忍住不讚嘆這裡的奢華,也要對這暗市拍賣肅然起敬幾分,然而這兩人倒好,竟然什麼表情都沒有,讓老鴇看不穿他們的身份,因此,也讓那她越發小心翼翼的對待這兩人起來。
“拍賣場就在裡間,兩位公子請隨我來。”說着,老鴇垂下了眸子,走在了前面帶路。
才走出兩步,就見到這偌大的房間的偏門突然開了,緊接着,從那偏門處走出來一個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