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衍明顯一滯,而後緩緩將左臂衣服捋上去,露出一個類於朱雀的鳥獸圖案:“這是我司徒家的圖騰,三歲的時候就紋在我的胳膊上,如果說你能爲我帶來什麼,那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夢想,振興我的家族司徒氏。”
蘇蘇聽他這樣講,心裡自然覺得有些可笑:“振興家族?我還能幫你振興家族不成?不知你從哪裡看出,我能有這樣的本事?”
司徒衍將衣服放下,正色道:“我知道小姐可以,你手下的紅衣騎自會發揚光大,何況小姐也是日後的皇后不是嗎。”
“皇后?你看中這個?”蘇蘇有些驚訝。她自然不會想到這一層上,皇后這兩個字離她太過遙遠。
雖則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端王奪嫡似乎毋庸置疑,而她,畢竟是與端王有婚約的人,端王也並不討厭她。可是……
“一切都爲成定局,也許我明天就被人殺了,那你的願望不就落空了?”
“小姐放心吧,我司徒衍既將籌碼你的身上,那我定然竭盡全力護衛小姐安全,只等大計落成的那一天。”司徒衍義正言辭。
“哦?”蘇蘇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只是既然如此,多一個幫手也沒有理由推辭,何況聽他的口氣,蘇蘇隱隱覺得司徒衍背後,並不是沒有什麼勢力的。
絕不是個平庸之輩。
“那好吧,希望我們都能如願以償。”蘇蘇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今日的平城街上少有的熱鬧,處處張燈結綵,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蘇蘇自也一早得了消息,是洛國王子桓君帶着公主緣君和一衆使臣抵達了平城。
蘇蘇自然也對這些人好奇得很,便和銀雪喬裝了一番,混進了人羣裡。
“我聽說,這個公主,可是未來的端王妃呢。”
蘇蘇心裡咯噔一下,擡頭向一輛金色的輦車看去。
輦車上垂掛粉白色的薄紗簾,如同三月的櫻花,爛漫得直要開到天際去。影影綽綽地露出一個窈窕的人影,依稀可見其盛裝,然而看不真切。
終於,那女孩子大約禁不住外頭的熱鬧,轉過身子來輕輕撩開一塊簾幔,探出頭來,身邊便爆發出齊齊的驚歎。
“不愧是公主,真漂亮啊!”
不過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臉上撲的一層薄薄的胭脂讓她原本白皙的臉蛋又添幾分嬌俏,嫩的,一雙眸子亮的驚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狀,便絢爛得如同那櫻花一樣了。
蘇蘇腦中“轟”的一下怔在原地,又聽見一個人問:“什麼端王妃,端王妃不是有人了麼?蘇府的二小姐呀。”
“二小姐哪能和公主比啊。”
“二小姐有功於平城,有功於宋國,還能爲一個外來的公主,毀了原本的婚約不成?”
“你們不知道吧,邊城打起仗來了,朝廷沒有糧食,肯定要跟洛國借,這種時候,犧牲一個蘇二小姐又有什麼?”
“什麼?打仗了?”
“唉唉,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況端王,以後做了新君,便是讓公主做皇后,蘇二小姐做貴妃,又有什麼?”
“是啊,貴妃也可尊貴着呢。”
……
蘇蘇覺得心跳驟停,耳邊轟轟的,卻已經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了,麻木地推擠着人羣向前走去。銀雪見她忽然失了神,也有些緊張:“唉,小姐,慢着些,這些百姓胡口嚼的舌根,也能當真不成?”
然而蘇蘇始終沒有反應,銀雪推了推她,蘇蘇才勉強回過些神來:“小姐別犯癡了,也不見得就是如此,不用聽他們胡說。端王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心裡有小姐,自然有計策應對,惠貴妃也不會答應的,何況並不一定要聯姻。”
見蘇蘇還不答話,銀雪又補道:“就算要聯姻,也不見得就是和端王聯啊。”
蘇蘇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也覺得自己此時傷心太早了些,便點了點頭,扯了銀雪看後面的輦車。
直到聽到一衆人嚷嚷:“看啊看啊,那個車上的,纔是絕世的美人啊!”
在一輛紅色的輦車之上,懸掛同樣的紗幔,只是這幔更輕更透,可以更清晰地看到裡頭端坐的女子。
神色清冷,即使外界熙攘,也不肯分去一個眼神,然而她身上的華服,卻似乎與整個人的冷清格格不入。
她着杏子紅繡球花鴛鴦風羅裙,烏黑的雲髻挽成,斜插的金鑲玉步搖墜下長長的珠絡,直垂到肩上,她稍稍側頭,那絡子便要掃到頸窩,周圍的男子們便紛紛墊腳想看清她潔白的脖頸和那領口裡些微露出的鎖骨了。
“天姿國色啊!天姿國色!”蘇蘇不時聽見那些眼露精光的男子發出的評價。
“若能得此美人,此生無憾。”
“她恐怕是要獻給聖上的吧?”
獻給聖上?
聽到這一句的蘇蘇忍不住又轉頭看了她一眼,的確很美,那嫣紅的脣配上如雪的膚色,眼裡閃動的光芒,若同冬日裡碎雪,泛出瑩瑩的清冷光澤。這神情落在迷戀她的男子眼裡,是不可觸碰的高潔,卻又富於攝人的。
這個女子,收穫了不亞於先頭那個公主的注目和讚美。
然而……
“我聽說,她是先前崬國討好洛國,送出的禮物,洛國國君把她養在王宮裡幾個月,厭棄之後賞給了王子桓君,似乎又不得王子的歡心,被帶到宋國來了。”
“不是不得國君和王子的歡心吧!是太美了,才送到宋國來聖上啊!”
人羣裡便爆發出鬨笑聲,惹得蘇蘇禁不住皺眉。
銀雪也不喜歡聽這些人的調笑,便拉了拉蘇蘇道:“小姐,看了看了,我們回去吧。”
“嗯。”蘇蘇答應着,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到再看了那個女子一眼。
不知是不是受到蘇蘇目光的感應,那女子竟緩緩向蘇蘇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遙遙的,看似是四目相對,其實目光全落在了虛空,卻惹來那些男子一衆的鬨鬧。
她很快轉過頭去,蘇蘇卻愣在原地,爲她剛剛的側目。
到底是爲什麼而來?
自古容色驚人的女子,往往有被推上博弈戰場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