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漣這一番話,倒是讓巫嵃有些意外。
他看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古巫族少女,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言的少年,開口問道:“她的話,可屬實?”
巫澤緊緊抿着脣角,面上似帶着隱忍。
半響,纔在巫嵃注視的目光下緩緩開口,將起了自己從母親口中得知的真相。
隨着巫澤的話,巫神巫嵃的目光也逐漸凝重起來,待巫澤說完這些話以後,巫嵃長嘆一聲:“巫神之心如今可在你身上?”
巫澤點點頭,他的脖頸上戴着的鏈子上掛着一枚質樸的鐵環,這便是當年母親給他留下的東西。因爲不起眼,哪怕是在當年他逃離滄琅界,最爲狼狽的那段日子,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破破爛爛的指環,實際上是一件儲物法寶。
巫神之心,還有母親當年留下的所有東西,都被他珍重的收在了這枚指環當中。
隨着巫澤的敘述,一旁的巫漣早就傻了眼。
正如同大部分古巫族族人一般,巫漣一直以爲,古巫族的聖女在族中代表的便是神聖,是不可侵犯,是古巫族的信仰與象徵。卻從未想到過,古巫族聖女所揹負的使命這般沉重,命運這般悽慘.....
她忽然明白,爲何在斬殺了巫澤的爹孃以後,她的爺爺一反常態,不再在平民女子中選擇聖女候選,而是將她推上了聖女之位的深意。
原來,她所在乎的家人,她所認爲的無所不能的祖父,竟然是這樣卑鄙自私的小人。
一時間,巫漣甚至不好意思再去看巫澤的目光,她怕,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自己會覺得羞愧難當。
巫澤的雙手上忽然多出一個約莫有着成人兩個巴掌大小的鐵盒,他將鐵盒捧在手上,恭敬地遞給了巫嵃。
“巫神大人,這便是母親當年轉交給我的‘武神之心’。這些年它一直被我收在儲物法寶中,未曾取出過。”
巫嵃雙手接過那個已經略帶了些鏽跡的鐵盒,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果然是那顆血紅色的心形寶石。
這寶石的樣貌一如當年他飛昇上界之前一樣,只是,上面的紅色卻更顯得妖豔,而非是最初的純粹。
真是作孽啊。
巫嵃心底感嘆,這顆名爲‘巫神’之心的寶石,是當年他飛昇上界以前留下的寶貝,爲的不過是以這寶石庇護古巫族人,希望古巫族的血脈能夠永久傳承下去。
至於這寶石的效用,則更像是一種象徵。
當古巫族面臨滅族危險之際,受全族人真心祭拜祈禱之時,方能喚醒他存於巫神之心中的一縷神識,以便以此庇護族人渡過難關。
可誰知,千年萬年過去之後,巫神之心的用處卻被古巫族後人曲解成了這樣,更有無數代的聖女死於巫神之心....
殊不知,修煉一途,靠的唯有自己不懈努力,單憑聖女的獻祭,又如何能夠助那些人飛昇上界呢?
也正是因爲那些古巫族長老過分依賴於聖女的獻祭,纔會致使如今古巫族再也沒有人飛昇仙界,更是爲此葬送了不知道多少位本來有機會飛昇仙道的古巫族女子。
可惜,他以神祗之軀並不能下凡下界,以至於數萬載過去了,如今才第一次得知這樣的真相。
唏噓過後,巫嵃看向巫澤的目光倒是慈愛了幾分。
這孩子雖說不是在古巫族內長大,甚至身上只有一半古巫族血脈,但卻是個有着赤子之心的,看上去比方纔那女娃強上不少。
且,古巫族愧對這孩子,和他的長輩。
幾乎是一瞬間,巫嵃便決定好了由誰來繼承他這位置。
他那被絡腮鬍子遮掩住得嘴角向上扯了扯,露出個有些奇怪的笑容,“巫澤,你可願傳承本座畢生所學,成爲本座唯一的弟子?”
巫澤一愣。
奇怪的是,聽到巫神這話,他心中並沒有狂喜......
他思考了片刻,既然當初同意與莫舞一同參加聖地的羣英會,一同進入伽羅秘境,他便已經說服了自己要爲了莫舞努力,有朝一日總會得到君家的認可,能夠和莫舞在一起。
如今,莫舞既然已經選擇接受了神祗釗鐸的傳承,那他也必定不能落於莫舞之後。成爲巫神巫嵃的弟子,便成了他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巫澤雙膝跪地,恭敬地向巫嵃磕了三個頭,開口道:“巫澤見過師尊。”
“好,好,好!”巫嵃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後虛空一託,一把就將巫澤從地上‘拽’了起來。
巫嵃又看向身旁的巫漣,目光微微一眯,一道淡淡的金光便從他眼底涌現。
巫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祈求道:“巫神大人,族中的恩怨晚輩並不知曉!晚輩亦是古巫族血脈,無論是資質還是血脈,都並不比巫澤差,您爲何選擇巫澤,而放棄晚輩?”
巫漣也是個有勇氣的,面對着真神都敢這般說話。
若放在平常,巫嵃說不得要讚歎一句這小姑娘有膽氣。可如今,在知道了古巫族近萬年來的沉痛隱秘之後,巫嵃實在是沒這個心情再應付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
這小姑娘明顯就是被她那個身爲古巫族大長老的祖父給慣壞了,從小被人捧着長大,又怎知曉世事艱辛?
雖然巫嵃未曾經歷過巫澤的過往,但通過對方三言兩語的敘述,便能猜測出這些年來巫澤的不容易。
相同的.....
難道成爲真神就容易嗎?
難道坐在神祗之位上就容易嗎?
這些年來,巫嵃過得同樣很難。
更何況,如今仙界神域情形撲朔迷離,說不得未來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是毀滅,還是新生?
誰都說不準。
他們這些位列真神之位的神祗,同樣對未來感到迷惘。
這種情形下,有資格成爲他們弟子,傳承神祗之位的人,必然得是心性堅毅之人!
不然,又有什麼把握能夠與仙界那些人對抗,又有什麼把握能夠突破重重難關,成就神位呢?
選擇巫澤成爲弟子,說到底,與他那悲慘的身世關係倒是不大的。
巫嵃看重的,是巫澤被這些艱難磨礪過後,愈發穩重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