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爵雙手扶額,十指插入發間,剛毅的側臉竟有些泛白,那低垂的雙眸,不知又是何種形態。
而門外,一個瘦小的身影,單手扶着門把,身子顫了顫。
顧晚如何也想不到,在同一天,自己同時知道了親生父母的消息。
但竟沒有一個,是驚喜。
腦海中,一直盤旋的,只有來來回回的九個字。
母親。
去世。
父親。
殺人犯……
直到意識清醒,宛若雷劈。
她的母親,已經永遠的離開她了,如今,又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個……殺人犯嗎?
她沒有想過能有機會知道父親的消息。
卻沒想到,那麼意外地……
她知道了。
握着門把的手倏地放開。
原本拉開一條縫的門,重新關上,厚重的大門發出一聲悶響。
穆天爵和譚閱幾乎是同一時間轉頭,看向大門處。大門已經關上,譚閱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拉開門。
譚閱錯愕。
大門處站着的,竟是顧晚!
她臉色蒼白,雙眸低垂,無神地望着地面,身子微微搖動,腳步有些不穩,似乎是想邁開步子,卻又沒有力氣挪動腳步。
他微微側身,讓出位置,穆天爵同一時間看清了那道身影。
穆天爵幾乎是反射性地起身,驚恐地望向門外。
“晚晚……”
他低沉的聲音也在顫抖,帶着不確定的擔憂。
顧晚不正常的行爲,已經告訴他,她聽到了剛纔的對話。具體有多少,他不知道,至少,最後一句,她肯定聽到了。
邁着慌亂的腳步,他快速走向門外。
而門外的顧晚,聽見他的聲音,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轉身,擡臂,橫過臉頰,向着電梯口奔去。
“顧晚!”
穆天爵大驚,大腦來不及思考,腳步已經邁出跟上。
可電梯門開得太快,等他追到電梯門口,顧晚已經匆匆鑽進了電梯。那部電梯是他專用的,一般不會有人乘坐。
他慌亂地按旁邊的電梯,卻遲遲不停。
約莫過了一分鐘,電梯才停到他的樓層。
譚閱立即拿卡鎖了電梯,帶着電梯裡一羣無措的人一起直降到一層。
電梯裡的員工面面相覷。
只見總裁和總裁助理都面色極其難看,想必有重要的事情。即使他們有事,也不敢再多開口。
電梯門剛打開,穆天爵瘋了一般地衝出去。
譚閱拿卡解鎖了電梯,向員工們道歉解釋之後,才重新乘坐專用電梯回了頂樓。
顧晚衝出大廈,原本以爲流乾了的眼淚,此時又重新鋪滿了整張臉。蒼白的笑臉幾分憔悴,看上去楚楚可憐。
她站在大廈門外,對着車道不停地招手。
可大廈外,車水馬龍,出租車一輛又一輛地駛過,卻沒有一輛在她面前停留。
淚眼模糊,車輛在她眼前幻化成模糊的影像,甚至連匆匆駛過的車是否是出租車都看不清楚。
來不及趕上一輛車,手臂被一股力道拽住。
“晚晚!”
感受左手被用力一拽,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後轉,毫無預兆地倒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顧晚的身子還在發抖,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出現了問題,她沒有感受到熟悉的溫度,也沒有聞到熟悉的香氣。
只有腦海中不斷涌現的那一句話。
穆天爵追上她,臉上滿是花了的淚漬,雙目失神地睜着,小臉是悲愴和絕望。
他心中揪着疼。
“晚晚,你看着我!”他抓着她的雙肩,狠狠地抖動。
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向來穩重沉着的人,此刻卻慌了神。
顧晚眼中閃着淚花,他的聲音才堪堪將她的眼神拉回來。
視線逐漸清晰。
那張熟悉的臉龐在眼前,竟是生硬得可怕。
見她回神,穆天爵一下子將她擁入懷中,牢牢地鎖在懷裡:“晚晚,別哭,你還有我。”
此時,除了簡單的幾個字,他竟再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晚晚,你想有一個家,我們也可以有一個家。以後,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寶寶,我和寶寶都會陪你很久。很久……”
他說道“很久”的時候,嗓子乾澀得難受。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口中的很久,到底有多久。
顧晚身軀一顫,瞳孔倏地放大。
緩緩推開穆天爵,眸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微微啓脣,雙脣依舊顫抖着:“穆天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媽的消息了?”
穆天爵微頓,倏爾皺眉。
她母親的事情,他的確今天才知道。但是,她父親的事情,他卻是早就知道了。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顧晚聲音倏地幽冷:“穆天爵,你是真心想跟我結婚的嗎?”
不知道爲何,她突然會有這種想法。
明明知道,他愛着自己,此刻,卻總覺得,一切都沒那麼簡單了。
所有的深情裡,她都覺得帶着一種同情。
不管他多麼心疼的眼神,她都能看出一抹同情。
同情……
多麼可怕的詞彙。
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沒有父母,獨自寄居在唐家,她從未說過。
她內心恐懼着別人的同情。
她像同齡人一樣生長,直到現在。
甚至,她不害怕別人怎麼議論她,可她害怕,害怕穆天爵對她有任何的同情。
穆天爵的眸子瞬間陰冷。
顧晚心瞬間落空,溫度涼下來。
轉而,卻聽到那個冷厲的聲音帶着慍怒:“顧晚,我不管你現在到底有多難過,但你不能質疑我的感情,你不能因此就妄下定論,你這是對我們這段感情的不負責任!”
顧晚怔住。
原本,她以爲,他就要回答“是”了。
原本,她以爲,他這算是默認了。
卻沒想到,他卻發了脾氣。
看着他因爲怒意而鐵青的臉龐,雙眸異常的堅定,盯着她的雙眸,一刻也不曾移開。
若是平時,她一定是更加生氣,可此時,心卻被他的慍怒安慰了。
整個人像泄了氣一般,撲進他的懷中,眼淚再一次沒骨氣地流下,打溼了他的胸膛,他卻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
懷裡傳來沉悶的哭聲:“對不起!天爵,對不起……我不是那麼想的,我只是……”
腦地不停地搖着,想要將腦海裡的想法驅逐。
像是被他一罵罵醒。
她剛纔那兩句話,說得有多麼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