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倒地不起的場面並沒有出現。
普雲大師在安笙和青葙和攙扶下出了禪房,又在慧通拿來的小凳子上坐下,渾身裹得熊一樣看着茫茫天地,脣角掛着滿足的微笑。
安笙看着他這樣,一瞬間心裡的焦躁不安便都沒了,她輕嘆一聲,也看着遠處的雪白世界,跟普雲大師說:“聽見了嗎,前頭在做法會呢,今天來了許多人,很熱鬧,這一年風調雨順,大家都在祈求明年依舊如此呢。”
普雲大師聞言,眼中現出一點兒嚮往的光芒,隨即緩緩笑道:“瑞雪兆豐年嘛,會的。”
安笙轉頭看了看普雲大師的側臉,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她不說話,四周好像又安靜下來了,青葙覷着氣氛有些不對,便故作輕快地說道:“聽說前頭架起了大鍋,在煮五味粥呢,咱們待會兒也煮些來吃吧,大師,您喜歡吃甜些的嗎?咱們加些糖進去吧。”
“好啊。”普雲大師聽到青葙這話,便含笑點了點頭。
日子已經夠苦了,吃田協總會好點兒吧。
安笙本想說你在吃藥不能吃甜的,但是對上普雲大師歡喜的笑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雪還在下,只是漸漸倒小了,風也沒那麼急了,安笙叫青葙收了紙傘,問普雲大師:“要到前頭去看看麼?”
誰知普雲大師聽到她這樣問,卻怔住了。
然後好半晌,才見普雲大師勉強笑道:“不去了,不去了,唉,出來久了,怪累的,回去吧……”
說着,便催促青葙來扶他回去。
青葙和慧通再不知事,也察覺到普雲大師情緒的低落,不由都有些無措地看向安笙。
安笙暗暗嘆了一聲,不讓悲愴表現在臉上,只說:“回去吧,天太冷了。”
青葙和慧通小心地應了一聲,然後又忙活起來。
正在幾人準備回去,院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幾人動作皆是一頓,然後齊齊往院門口看去。
便見一個渾身裹滿了雪的人推開院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拎着個食盒。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陸錚。
陸錚看到他們幾個都在院中,也挺驚訝,不過立即就反應過來,快步朝他們走過來,道:“這是出來賞雪?看來大師近日果真好多了,纔有這樣的好興致。”
普雲大師聽到陸錚這樣說,好像很開心似的,立即笑着附和道:“對啊對啊,就是出來賞雪的,那你這是……”
說着,普雲大師的目光便從陸錚臉上轉到了他手中的食盒上。
陸錚在普雲大師略有些疑惑地目光中提起那食盒,解釋說:“家母煮了五味粥,特地讓我送來一些,請大家嚐嚐,大師這是要回去了?”
這話問的是普雲大師,不過,陸錚看的卻是安笙。
普雲大師似無所覺,含笑點點頭,說:“是啊,呆久了覺得冷,要回去了。”
陸錚聞言嗯了一聲,然後將食盒交給青葙,自己去扶普雲大師:“那我送大師回去。”
說着,兩條有利的胳膊已經輕輕鬆鬆將普雲大師架起來,穩穩當當地扶着走了。
安笙等人在後面互相對視了一眼,思及自己方纔如臨大敵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知爲什麼心裡都有點兒複雜……
陸府的五味粥煮的非常好,香甜軟糯,不過,普雲大師依舊只用了一小碗,便累的睡着了。
安笙替普雲大師掖了掖被角,叫慧通在這守着普雲大師,自己則帶着陸錚去外頭說話去了。
青葙去沏茶了,安笙讓了陸錚坐下,問他:“你大哥還是那樣?”
“我來正要跟你說這件事,”陸錚說着,面色不由有些疑惑,“他今早忽然醒了,且人看上去精神頭還十分不錯,我上上來之前,說是已經能坐起來了,祖母請了褚太醫來看過,褚太醫也沒看出是怎麼回事,不過我送褚太醫出門的時候私下問了問,褚太醫說,他這情況有點兒不對勁。”
“怎麼了?”安笙本是對陸銘沒什麼興趣也,也談不上關心,要不是他跟陸錚有點兒關係,這個節骨眼上,她壓根兒不會管陸銘怎麼樣。
不過,陸錚突然提起陸銘不對勁,她還是在意的。
“褚太醫說,他的病症並沒有緩解,反倒好像更重了,按說不該這樣精神滿面纔是,可他現在突然醒過來不說,人也能坐起來了……”陸錚說起褚太醫私下跟他說的那幾句話,不由一臉凝重。
實在是陸銘太奇怪了。
安笙聽到陸錚這樣說,面色也不由鄭重了些,“除此之外呢,你還覺得他哪裡奇怪?”
陸錚聞言略回憶了下,才說:“他似乎陰沉了不少,看我的目光裡又恨,不加掩飾的那種,這在之前是不會出現的……其他的,似乎也就沒什麼了。”
陸銘對他有恨這件事,陸錚已經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所以早過了傷心失措的階段,已經能淡然待之了。
聽陸錚這樣一說,安笙也覺得陸銘很奇怪。
而且,這種奇怪不知爲何還隱約有點兒熟悉感,這讓他不由很在意。
陸錚看安笙眉頭緊鎖,一副甚爲憂慮的模樣,便有些後悔跟她說這些了,於是忙說起別的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過很顯然他並不善此道,因而說的居然是安笙早就知道,並且知道的比他還清楚的事。
“你二叔前幾日去上官家裡賀壽,拿了份碎的玉如意去,聽說把上官氣的不輕,雖然後來又送去了個寶石盆景,也是於事無補,據說他這次升遷是又要無望了,也不知道他圖的什麼,難道是爲了引起上官的注意,所以特地另闢蹊徑嗎?”說起這件事,陸錚還諸多奇怪。
因爲實在想不明白顧榮送個碎的玉如意去賀壽的意圖,好像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楚的樣子。
安笙:“……大概他有錢沒地兒花吧。”
送茶水進來的青葙聽到這句話,到底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錚:“……怎麼了?”
總感覺他說了什麼好笑的話似的?
安笙轉頭睨了青葙一眼,又回頭看向他,一本正經地搖頭說:“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