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最初的打算,是不想跟着太子的大隊一起回京的。
她身份特殊,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自己名聲有礙倒是其次,太子跟陸錚因此被政敵攻訐,纔是最要緊的。
不過,當她提出要自己走水路回京的時候,卻被衆人一致給反駁回來了。
陸錚跟師傅會不同意,安笙猜到了,但連太子也不同意,她就有那麼點兒不明白了。
不明白歸不明白,有太子殿下口諭,她卻不好再偷跑了。
不過,這一路走來,她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太子爲何不同意她自己先離開了。
她當初是隨太子一道南下的,雖說打着普雲大師弟子的名號,但是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呢,再有這一路上,陸錚對她諸多照顧,衆人早就猜測,她的出身非富即貴。
頂着這樣的猜測,她忽然消失在回京隊伍中,怕纔是真要引來有心人的探查。
很多事情,一旦沾上皇權,就變得尤爲複雜了起來。
這是安笙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她這輩子,跟皇權已經有了堪稱緊密的聯繫了。
雖說她明白,這些聯繫大多來自陸家,來自陸錚。
不過,在決定跟陸錚站到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她想,她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就在安笙正思緒翻騰的時候,便聽普雲大師對褚太醫道:“小徒身子骨不算強健,這次隨同貧僧南下,吃了不少苦頭,還請褚太醫幫忙診個脈,以保無虞。”
這話看似稀鬆平常,但其實,不論是安笙,還是褚思仁,都從中聽出了一點兒別樣的意味來。
安笙明白普雲大師的意思,是因爲她知道自己需要隱瞞什麼,而褚思仁麼,就是因爲敏銳的感知力了。
在朝中當官的,哪怕只是個太醫,心思也絕對不淺。
褚思仁聽到普雲大師的話,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含笑應了,視線這才轉向了安笙。
這一看,褚思仁似乎就明白了什麼了。
眼前這“少年”,看着倒有些眼熟啊?
褚思仁帶着幾分猜測伸出了手。
安笙也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一小截有別於周圍其他人的纖細手腕,呈現在了褚思仁眼前。
褚思仁三指搭上安笙腕間,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轉頭,見普雲大師笑得慈悲,側頭,又見太子殿下隱晦地衝他點了下頭,至於背後那道萬分灼熱的視線,不必回頭,褚思仁也猜得到,是來自於誰。
褚思仁幾乎沒有再多想,便確定了安笙的身份。
榮貴妃宮裡,他可是跟安笙打過照面的,即便眼前這個“少年”跟榮貴妃宮裡的那個小姑娘有些不一樣,但是,骨子裡的氣質,卻是輕易改變不了的。
顧家跟陸家定親的事情,鄴京城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道如褚思仁,哪能想不明白安笙的真實身份呢?
安笙隨軍南下,到底是誰的主意,已經不重要了,褚思仁只要知道,太子、陸錚和普雲大師都默認了她的隨行,這就夠了。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有這點好,有時候甚至不用多說,對方便明白,應該怎麼做了。
褚思仁收回手,捋着鬍子對普雲大師笑道:“大師這位小徒弟底子是差了些,不過不妨事,不妨事。”
有了褚思仁的幫忙,安笙跟青葙成功遮掩了身份,混在人羣裡,低着頭,並不起眼。
普雲大師被太子和大皇子請過去了,面對普雲大師,大皇子也是比較客氣的。
折騰了好一陣,確定了這些人並沒有染上疫症的,大皇子才帶着人離開了。
看着大皇子騎上馬,趾高氣昂地離開的樣子,很多人都暗暗撇了撇嘴。
陸錚隨太子安全返回鄴京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護國公府。
老太君魏氏跟護國公夫人林氏看到下人送進來的平安信,當場抱頭痛哭了起來。
自從安笙離開以後,魏氏跟林氏就沒睡過一日好覺,但是也沒有再哭過。
外面有些人正等着看陸家的笑話呢,魏氏跟林氏都明白,越是在這個時候,越不能叫人小瞧了她們。
咬牙堅持了這麼久,終於,在看到陸錚的親筆信的時候,魏氏跟林氏忍不住哭了起來。
周圍的丫鬟婆子們也都跟着抹淚,一邊抹還一邊勸魏氏跟林氏保重身子。
鄭氏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卻狠狠地摔碎了手裡的茶盞。
竟然沒死!那麼嚴重的瘟疫,都沒困死那個小畜生,她的銘兒,還有望接管陸家麼?
陸銘也很快就得到信兒了,不同於鄭氏外放的表現,陸銘只是沉着臉坐了半晌,才從胸腔裡發出了一聲嘆息。
難道老天爺,真的不站在他這邊麼?
不,若是老天不站在他這邊,他這條命,又是怎麼來的!
短暫的嘆息過後,陸銘握緊了拳頭,眼中的光芒愈加的幽深……
文家和顧家也同時收到消息,知道太子殿下他們平安從淮安回來了。
文府上下是一片喜氣,文韜此行冒險不假,但是這一次回來,功勞準保少不了,文韜現在還年輕,往後大好的機會還多着呢,只要太子殿下不倒下,文家,後日可期!
顧家得到這個消息,反應就各不一樣了。
大部分人盯着玉笙居緊閉的院門,猜想安笙會不會因爲陸錚的平安歸來,也好起來,免於被剋死的厄運。
只有永寧侯爺顧麟跟其母徐氏才明白,這個消息對顧家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母子倆關起門來,都長出了口氣。
顧麟還好些,不必應付後宅裡的事情,雖說有些同僚也會隱晦地提及此事,但是畢竟不敢明目張膽的說。
陸家身份擺在那裡,敢於明目張膽得罪陸家的,畢竟不多。
可徐氏就不一樣了,天知道徐氏將謝婉容和杜婉菁這些,將來身份非同一般的姑娘們拒之門外的時候,心裡有多痛惜。
都是大好的人脈關係啊,就這麼生生給推出去了。
不過好在,太子平安回來了,陸錚也平安回來了,那麼安笙的“病”,也就能好了。
這“病”好了,再出去跟姑娘們走動起來,倒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