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褚思仁這樣問,倒並不是存着想要跟安笙一較高下的心思。
醫者仁心,他從來不會將治病救人當做一種比試,爭出高低無非是得些虛名罷了,有這功夫,倒不如商量如何救人。
因而,褚思仁問這話,其實是打算跟安笙商量一下怎麼解毒。
他可不覺得安笙小小年紀便醫術不精,比不上他,至少,當初榮貴妃的病症,是安笙治好的,卻不是他。
這一點,便足以說明安笙的醫術絕對不在他之下。
他能與普雲大師成爲摯友,自然是心境豁達之人。
而安笙也從師父那裡聽過這位褚太醫的不少事情,自然也知道這位老太醫的性子,所以,聞言並沒有什麼被冒犯的不喜之感,而是鄭重答說:“褚老大人既問我,那小女便託大說說,老大人方纔說此毒出自西域,確實不假,不過,對於此毒,小女也只是曾在醫書上看到過,方纔診杜公子脈相,覺得與書中所載差不多,但說到如何解毒,一時間卻是不敢隨意妄言的,敢問老大人可有什麼想法嗎?”
褚思仁聽了安笙的話,微微蹙了下眉心,並沒回答,卻又問:“你可是在你師傅的藏書中,看到的關於此毒的記載?”
“不錯,正是如此。”安笙頷首應是。
她所言非虛。
這種毒,她確實只在書上看到過,只是,那書中記載並不十分詳細,因而,她確實不敢貿然替杜奕衡解毒。
這解毒跟治病還有些不一樣,毒藥這種東西,說不得哪個就能立時致命,這毒她不瞭解,又豈敢貿然出手?真解了毒還好,若是不成,可就糟了。
相府衆人聽他們二人一來一往說的話,頓時面露慘然。
看褚思仁的意思,分明也是沒有把握解毒的,否則的話,早就出手了。
可是,事到如今,只要有一點兒希望,杜家人就不願錯過,因而,許氏只得眼含希望地看向褚思仁,問道:“那褚老,您可有把握替衡兒解毒?”
可結果,註定是要叫她失望了。
褚思仁搖了搖頭,嘆息答道:“恕老朽無能,怕是沒這個把握,顧家小姐的話說的沒錯,這毒,老朽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卻從未碰見過,一時之間,當真不知該如何解毒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杜家就杜奕衡這麼一個小子,自然是想要萬無一失的,沒有絕對的把握,別說褚思仁和安笙不敢貿然動手,就是杜家衆人,也不敢輕易叫他們下手啊。
褚思仁明白這個道理,安笙明白這個道理,杜家衆人,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衆人才都愁眉不展。
過了一會兒,安笙忽然對陸錚招了招手,陸錚見她叫自己,忙走過去,輕聲問她怎麼了。
雖然陸錚聲音已經很輕了,不過,眼下房中正靜,是以,他這說話聲便尤爲明顯,大家都不由地看過來。
安笙倒是鎮定,也不管衆人如何側目,只跟陸錚道:“你去一趟師傅那裡,幫我取一本書回來,師傅的房間不好闖,你直接去找慧通,就說我叫你去的,慧通自會給你開門,你們去師傅的書房,到書架上,將從東數第三排,第七列的書格上數第三本,名喚《施默藥典》的書拿給我。”
她沒有故意隱瞞杜家衆人,而是大大方方地叫陸錚去幫她拿東西。
而杜家人又豈會不明白,她讓陸錚去取書是爲了什麼。
陸錚得了安笙的話,自然是毫不猶豫,立即點頭應了的。
孫氏和許氏本來還覺得這麼折騰陸錚有些過意不去,正想着要不要他們派人上山去取安笙要的東西,可纔要開口,卻被右相阻止了。
右相是杜家的大家長,大家自然不敢違揹他的意思,見他阻止,孫氏和許氏也就沒敢出聲。
而右相則直接與陸錚道:“麻煩你了,錚小子。”
“相爺客氣了,都是爲了奕衡,相爺萬不必放在心上。”陸錚拱手拜別衆人,然後,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迅速轉頭離開。
陸錚走後,杜家衆人才又對安笙道謝。
安笙擺擺手,叫她們別客氣。
“丫頭,你叫陸將軍去拿的那本藥典,可是記載這毒藥來歷的那一本?”褚思仁問道。
安笙沒有瞞着褚思仁,頷首應道:“不錯,正是那一本,當初看的不仔細,我想,說不定再拿來看看,能找到於解毒有益之處。”
褚思仁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時無話,房中再次靜了下來。
杜家人悲痛難忍,可安笙和褚思仁畢竟是客,又是請來幫杜奕衡看病解毒的,杜家人再是悲痛,也不敢怠慢了這二位,因而許氏便強打起精神,吩咐丫鬟上茶還有點心果品等。
安笙和褚思仁坐在一起商量該如何解毒,杜家衆人也不敢打攪他們,只叫人小心伺候着。
有個人商量總比自己一個人矇頭想要好多了,安笙和褚思仁都不是自大之人,並沒有被誰比下去的感覺,只專心討論如何解毒,二人說了一陣,倒是皆覺有所助益,心底深處微微升起了相見恨晚之感。
這便是如伯牙之於子期,高山之於流水,是知音間纔會有的感覺了。
陸錚回來的極快,前後才用了半個時辰左右。可見是一刻也沒耽擱,全速奔跑回來的。
話本上有說,武功高強之人能夜行千里而不知疲倦,但安笙知道,那都是胡說。
陸錚定是全力奔跑的,這麼冷的天,他跑了那麼久,額上卻全都是汗珠,怎麼能不累?
安笙頓時心疼極了,甚至隱隱有些後悔叫陸錚去取東西。
可是,師傅的地方尋常人不能進去,若非陸錚,她是不信任其他人的。
不光是她,慧通也絕對不會信任其他人,也只有見了陸錚,慧通才可能開門放人進到師傅的屋子裡去。
“我沒事,我不累,你看看,可是這一本嗎?”許是看出了安笙的心疼,陸錚直說自己並不累,又拿出那本《施默藥典》讓安笙看,以期來轉移安笙的注意力。
再叫安笙這麼看下去,他覺得自己就要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