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人雖冷硬,但其實並不粗心,林氏一喚他跟陸文,他就察覺到那孩子的父親的異狀了。
不過,他也沒太過安撫這個男人,只跟他說了句,“放心”,就同陸文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那句放心,聽上去卻奇蹟般的有安撫力,福哥兒的父親聽到他的話之後,竟真的沒那麼慌亂了。
陸家的護衛圈成一圈守在馬車外面,個個鐵血刀鋒般冷硬,讓人輕易不敢近前。
陸錚和陸文進了馬車,本來很寬大的車廂一下子顯得有些逼仄起來,福哥兒的母親見了他們二人,更是嚇得所在車廂壁前,不敢動彈。
安笙廢話不說,直接對陸錚和陸文道:“我要下針,你們幫我按住這孩子,千萬不能讓他掙動。”
安笙鍼灸的手法陸錚和陸文都是見識過的,對她沒有半分懷疑,聞言二話不說,立即一人按肩,一人按腿,將福哥兒牢牢地按在錦被裡。
安笙叫扶冬點了盞火燭,燒熱銀針,又叫青葙拿了從莊子上帶回來的桃花醉洗乾淨銀針,那棉帕擦拭乾淨,然後,就讓青葙拉開福哥兒的上衫,露出孩子單薄瘦弱的小小胸膛。
林氏早帶着福哥兒的母親壓緊了車門前的棉布簾子,車門關着,車窗也被放了下來,車廂裡一點兒風一投不進來,炭燒的足,沒一會兒,陸錚和陸文頭上便起了汗。
安笙額上也有汗,不過不是熱的,是忙活的。
青葙跟着她給人瞧過很多次病,倒是不慌,見安笙額上見汗,立即拿棉帕幫她擦去,安笙凝神下針,眼中似再瞧不見別人一般的專注。
很快,三針下去,孩子的哭聲小了些,安笙沒停,接着又下了五針。
她下手利落,沒有半分凝滯猶豫,無端讓人信服。
這幾針下去,福哥兒的哭聲竟奇蹟般的漸漸小了下來,直至最後停下,孩子也慢慢沒了聲息,只有略重的呼吸聲。
福哥兒的母親心提到嗓子眼,剛想忍着驚懼問問情況,就聽安笙道:“不必擔心,孩子哭得累了,睡過去了,待會兒起了針,進城抓幾副好藥,回家喝了就沒事了。”
說罷,安笙自己才深深吁了口氣。
別看她方纔沉着冷靜,下手不猶豫,但其實心裡也不是沒有擔心。
她畢竟沒給這麼小的孩子瞧過病,更遑論扎針了。
她看過最小的病人,就要算胡馨了,但胡馨那些胎裡帶來的病症,她原本就知道,可這孩子是匆忙間送進來的,她只憑着自己那點兒經驗,和孩子的母親描述的些許症狀,匆忙下針,心裡到底也是一點兒擔憂的。
不過好在,她沒看錯。
這孩子病症十分兇險,若是再晚一會兒下針,待進了城,只怕是再高明的大夫,恐怕也救不回來。
但是,這會紮了針,倒是沒什麼大事了。
福哥兒母親聽安笙說孩子沒事了,是睡着了,當即再也顧不得其他,什麼害怕膽顫,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都顯得那麼無關緊要。
她撲到孩子身邊,小心翼翼地摸着孩子汗溼的額頭,看着孩子起伏的胸膛,眼淚止也止不住。
其他人見她這般情狀,心下都不免惻然。
慈母之情,實在動人心腸。
孩子沒事了,陸錚和陸文也不好在馬車裡多待,便跟林氏和安笙說了一聲,出去了。
安笙聽到陸錚跟福哥兒的父親說孩子沒事了,又聽到男人的哽咽的哭腔,心中不由有些怔然。
這世上,到底還是真心爲自己孩子好的父母多,她遇見的,怕只是個例,不能一概而論。
林氏似覺出處安笙的異狀,便握住了安笙的手,小聲問她:“可是累了嗎?”
安笙聽到林氏關心詢問,心下一暖,側首笑着搖頭,說:“我沒有累,伯母別擔心。”
林氏山下看了看安笙的神色,見她倒是確實不像是勉強,也就放心了。
福哥兒的母親看過了孩子,放了心,也騰出心思來向安笙道謝。
她欲叩首行大禮,但安笙卻不肯受,因她先前行過一次禮,大家都看出她的動作,所以她準備叩首的時候,便被扶冬給攔住了。
安笙道:“夫人不必太過掛懷,今日不是夫人一家,我們也會出手相助,夫人一番慈母情懷,實在叫人動容,便不必客氣了,且家師教授我醫術的時候曾教導過我,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我既學了醫術,便要時刻牢記這點,家師教誨,刻未不敢相忘,夫人實在不必太過掛懷,眼下還是照看好孩子纔是根本。”
福哥兒救回來了,林氏心裡也放鬆了,有底了,聽了安笙這麼說,便也跟着勸道:“這話極是,夫人就聽了吧,夫人許是不知,我家這孩子的師傅啊,正是紫霞山上的高僧,普雲大師的關門弟子,她的一身醫術,可是大師親自教授的餓,大師一向慈悲爲懷,我這孩兒跟着大師修習醫術,學的便是大師的慈悲心,自不會願意夫人爲此心中有負擔,時刻想着報恩的。”
林氏這話倒是沒什麼炫耀心,也是實話實說,但是自家孩子優秀,做長輩的,總是希望別人也知道的,方纔不說是擔心累及普雲大師名聲,但眼下安笙已經將孩子救治回來了,說了也就無妨了。
福哥兒的母親一聽林氏這話,頓時就愣了,隨即忍不住掩脣驚呼。
原來,原來這小姑娘竟是普雲大師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小小年紀醫術就這般高超。
驚詫過後,福哥兒的母親忍不住喜極而泣,“大師慈悲,小姐慈悲,夫人慈悲,福哥兒真是天大的福氣,才能遇見小姐和夫人這樣心善之人啊。”
其實,再多的感激之言也抵消不了安笙等的恩情,但林氏和安笙連番勸說,福哥兒的母親也明白她們真不是挾恩以報的人,又聽說安笙乃普雲大師的弟子,就更加覺得安笙乃真佛化身,菩薩心腸了,是以連叩謝之舉都不敢再做,生恐唐突了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