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做了這麼多年的永寧侯夫人,掌管侯府中饋,管理內宅大小事宜,要說世面也算見過,心計自然也是有的,否則也不能把持內宅這麼多年。
她方纔一是被張媽媽突然出現給嚇着了,二來,是因爲當真有幾分心虛,害怕張媽媽真找了什麼證人來分說,她脫不開干係。
但是,這會兒她卻已經緩過神來了。
什麼張媽媽,什麼證人,她真是左了性了,叫個老婆子嚇唬住了,愣是叫她癡纏了這許久。
鬧成這樣,她要是再由着張媽媽鬧下去,等着她的能有什麼好果子。
既已失了先機,那就少不得要後發制人了。
因有了這一番考量,方氏纔會說了方纔那番話。
狀委屈麼,誰不會,只要她咬定張媽媽貪財背信這一點,張媽媽的話就不可信了,她就不信,相比來說,顧麟寧願相信張媽媽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老婆子,也不相信她這個正經的夫人!
可方氏有一點卻估算錯了。
張媽媽原本是一早就承認了自己貪財的,如今再被方氏點出,不過就是叫別人懷疑她幾分而已,她可從來沒說,要所有人完全相信她的話,她的重點一直在與自己口中提及的那個證人。
方氏巧言令色,不過是不想那個證人出來,可張媽媽早就得了安笙的吩咐,又被陸錚暗地裡“交代”過了,哪裡敢在這個時候退縮呢?
因而,雖方氏口口聲聲說自己委屈,說她的話不可信,張媽媽卻仍舊只咬着一件事不放。
“侯爺,夫人說奴婢貪財背信棄義,這些奴婢都任,誰叫奴婢當初鬼迷心竅呢,這些確有其事,可夫人說其他的,奴婢卻萬萬不敢認下,奴婢知道夫人一張巧嘴,從來能言善辯,黑的也能說成白的,這歷來是夫人最擅長的,若非如此,當年姨娘又豈會冤死呢?奴婢不求別的,奴婢自問對不起姨娘,早已後悔,日日悔恨交加,可姨娘何辜?二小姐何辜?奴婢如今只求侯爺與諸位大人聽聽,奴婢那位證人所言,待到那時,孰是孰非,自有判斷。”
張媽媽這要求說的,也實在叫人拒絕不了。
如果不是在眼下情狀,顧麟還能顧着臉面不理此事,可眼下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他呢,他又如何能掩蓋過去?
“那,就叫那人上來看看吧。”顧麟這話說的是萬般不情願。
方氏一聽顧麟這話,臉色頓時一變,雙手緊緊地掐進掌心,暗暗想着要如何應對?
張媽媽卻是朝着顧麟磕了個頭,直說顧麟英明公正,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往廳外跑了去。
不過片刻,張媽媽便又去而復返,跟她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名青年。
賓客們都不認得這青年,但是顧麟卻隱約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到底是誰。
方氏卻是臉色勃然一變,雙眼驟然睜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來人。
那青年看見方氏的神情,便朝方氏露出了個冷森森的笑容,道:“夫人,多年不見,夫人一向可好?”
他這話一出,衆人便知道,他與方氏該是舊識。
看着青年年紀,應該不大,卻與方氏是舊識,怕應該是當年故人之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思及此,衆賓客眼中都劃過一抹深思。
故人之子,方氏的故人之子,又是張媽媽口中的證人,那這青年勢必應該與當年之事有關係了?
難道,這當年之事,還真如張媽媽所言,另有隱情?
顧麟聽到那青年說話,也是一驚,人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指着那青年,指尖微微發顫,抖着脣道:“你,你是顧林……”
那青年聽到顧林這話,便調轉目光,看向顧麟,朝着顧麟深深一拜,“多年不見了,侯爺,顧林見過侯爺。”
“你,你沒死!”顧麟滿臉驚訝。
顧麟含笑回說:“顧林命大,得父母庇佑,有幸活了下來。”
顧麟看着含笑的顧林,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異樣。
當年顧林父母雙雙身死,這個孩子不知所蹤,他曾派人找過,但是都沒有找到,後來也就再沒怎麼找了。
他雖氣顧麟父親背叛自己,但是卻未曾想過要取顧林性命,稚子無辜,他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
可是當年處置完秦氏後,顧林父母便被發現雙雙自盡了,他想着人都死了,前塵往事便不予追究了,卻不想,還會再見到顧林。
顧林此時出現在這裡,又是張媽媽叫來的,難道,他就是張媽媽說的那個證人?
“你來這裡,是……”顧麟張口,心裡到底有些複雜,話有些問不出口。
當年他看重顧林的父親,所以才賜名林字給他兒子,可哪裡會想到,就是自己這麼信任的左膀右臂,卻背叛自己,而且,還是那種是個男人就忍不了的背叛。
“侯爺,當年之事多有隱情,還請您容顧林一一道來。”顧林再次拜道。
“既如此,那……”顧麟心裡其實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拒絕顧林,於是只好讓顧林訴說當年內情。
哪知道才張了口,就被方氏打斷。
只聽方氏磕頭哭道:“侯爺,這小子是誰的兒子,不用妾身多說,您也應該知道吧,當年他父親自覺對不起您,帶着他母親自盡,這小子卻將一切過錯推到侯府和您的身上,他哪裡是來作證的,他分明就是來報仇的啊,還是報私仇,侯爺,這樣的人說的話,您可萬萬不能信啊!”
顧麟一聽方氏的話,眉頭不由緊緊皺起。
與方氏的激動相反的是,顧林卻淡然得很。
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反問道:“夫人說我來報私仇,那我大可告訴夫人,我確實是來報仇的,父母被人殺害,我親眼目睹,身爲人子,若不想爲父母報仇,如何配爲人子?不過夫人有句話我不敢苟同,我確實是來報仇的餓,可是,我卻不是來找侯爺的,侯爺亦是受人矇蔽多年,我難道要放着正經的仇人不尋,卻要找侯爺報仇麼!夫人幾次三番阻攔我不許說說出當年實情,莫不是,心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