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動找他,就是爲了來討這一頓鞭子?”
“是。”
簡簡單單一個字,幾乎讓我崩潰。我不難想象,他爲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更不難想象他做了什麼樣殘酷的抉擇。我們的未來,還有那些奇妙的構想,都隨着那鞭笞一點點地坍塌……
宋連慕邊打就邊問:“玉泱的門訓,你可還記得?”
孟桓卿嗓音裡有着帶痛的顫抖,道:“不狂妄自大,不驕奢淫逸,不貪嗔忘戒,不逆心強取。”
“那你犯了哪幾條?”
“全部。”
“你是爲什麼上山來?”
“修道。”
“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修道。”
“摒除雜念貪慾清心淨性,當如何?”
“修道。”
“千秋萬代永垂不朽,當如何?”
“修道。”
“可會後悔?”
我指甲狠狠地掐進皮肉裡,胸口一陣一陣空洞洞地怵痛。鮮血淋漓的傷口,從此,再也不會癒合。喉頭一番腥甜,我勾起脣角緩緩地笑,孟桓卿停頓了半晌終還是在我的傷口上無情地撒了一把鹽。
“弟子不悔。”
不悔,不悔。永世都不悔。他爲此,寧願悔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我笑出了聲,嘴角滑出一縷血絲,食指撫上如若無事地輕輕拭去,一步步走了進去。
整整一百鞭子,孟桓卿的後背鮮血橫流。宋連慕丟了長鞭,道:“記住你今天的話。”孟桓卿安靜地站了起來,披上衣衫。雪白的裡衣衣衫霎時就被鮮血沁透。
宋連慕回身過來看着我的時候,眉頭緊蹙,眼裡是少有的疼痛。我牙關不緊,再溢出了血,那樣鮮豔的顏色,似要染紅了我的眼眶。
“阿尋......”
宋連慕過來扶我,被我一把推開。孟桓卿抿着脣轉過來,無表情地半垂着眼面色蒼白,雙腿一屈在我腳邊跪下。
我笑問:“是真的麼,你就這樣決定了。那日在山腳下,你怎麼跟我說的還記得麼,你說,你從不違背自己的真心。結果呢,竟是騙我的?”
“弟子不求師父原諒,但求師父平安。”他一字一句道,“弟子不蠱惑不傷害,師父不偏執不流連。”
“很好”,我取出衣襟裡的白帕,彎身輕輕擦拭着那眉角的冷汗,手指穿插進他長長的墨發裡從頭到尾輕柔地順着,低低道,“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他身形一頓,我手中白帕便受了驚嚇飄然跌落在冰涼的地面上。這還是當初從他這裡得來的,如今算是物歸原主了。
門外大雪紛紛揚揚,我轉身,不復回頭,走進了白得刺眼的雪地裡。一步一個腳印,殷紅的血跡點點。
回去以後,我在房裡睡了一整天。被窩裡一直是冰涼的一絲溫度都沒有,我卻能裹在裡面睡得很沉。誰來過誰沒來過都不知道,只在醒來的時候發現房裡燃着銀燭,暖爐也熱烘烘的。
似乎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跟我說,爲了一個人,不值得。
夜半的時候,青衣道袍裹身,大氈披在身上,我推門而出。先是去丹藥房取了幾味治外傷的藥,轉而去了玉泱弟子們的居所,往裡最僻靜的一座院子。輕叩了兩下院門,孟桓卿來給我開了門,看見我站在門口,愣了一愣:“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