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溼氣蔓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一場迴歸正常的春雨。
孟桓卿在雨中,優雅地收回佩劍入鞘,回身過來半垂着眼簾看着樹蔭下我的,神情清淡無雙。
我對他笑,他愣了一下,旋即向我走來。我挪了挪地兒,孟桓卿不客氣地坐到我身邊,和我一起品味這場春雨。
我瞅了他一眼,問:“桓卿啊,你要如何感謝爲師?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孟桓卿難得沒有和我鬧彆扭,而是揚了揚眉角,尾音兒拔高道:“師父還不死心?”
“我是不會死心的。”
孟桓卿看着遠方,道:“師父若是一心修道,可像師尊那樣直抵仙界,爲了一個孟桓卿,不值得。”
我道:“值不值得不是別人說了算,而是爲師說了算。爲師不是爲了成仙才在玉泱,就好比桓卿一開始也不是爲了成仙而來玉泱。”
方纔,聽了孟桓卿和雨妖說的那兩句話,我饒是再糊塗也應當是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一直害怕下雨天,一到下雨天便不要命地修行,可能就是爲了結果雨妖的那一刻。也可能,這是孟桓卿當初義無反顧拜入玉泱門下修行的最初目的。
他和雨妖,有着血海深仇。這是我這個師父也無法介入的事情。
良久,孟桓卿才道:“當初,桓卿孤身一人,來玉泱只求安身之所。等學好本事,有朝一日能夠爲當年同甘共苦的六個夥伴報仇雪恨,是桓卿畢生之夙願。”
孟桓卿年少的時候,受了許多苦。被拐賣,受盡人情冷暖,在街頭與同伴摸爬滾打只求生存,師父對他的底細知道得相當清楚,卻不肯透露詳盡,他也從不過多提及。
小夥伴們一夜全死了,竟是被初生的雨妖所害。
十年前我沒能允他下山,這十年間,足以想象,孟桓卿當真是怨慘了我。在我面前日益安靜沉悶,那是必然之中的事情。
“那現在可是完滿了?心裡可暢快了?”
孟桓卿抿脣,可能他覺得不如最初想象的那麼暢快。因爲即便是他給夥伴抱了仇,他的夥伴也無法再活過來。
雨絲飄飄灑灑,雨妖的哀怨融入了雨水中,讓人心生悲涼。我和孟桓卿看見了春雨中,有關雨妖生前的種種忽隱忽現。
女子被四方鄰里說是天生煞星,在家克母出嫁剋夫。一連改嫁三回,夫君都不久而亡。一回頭,竟是家中父親作祟,一連害了三處夫家,三位夫君皆是死於父親之手。十幾年的親情抵不過一朝獸性。
女子被父親日日凌辱的場景,一直閃現。求天天不靈求地地不應。
孟桓卿也不忍直視,撇開了眼。我道:“你看,可恨之人的可憐之處。我還應當感謝她,若不是她當初留桓卿一命,我如今哪裡還能有桓卿這個好徒兒。”
孟桓卿一聽,舒展了些眉。我心頭一蕩,稍稍湊近了一些,夠起身體就想去輕撫一下那好看的眉頭,結果被孟桓卿恰到好處地閃開了,側頭過來眼梢微挑,道:“師父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