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十七沒有在辣椒地裡找到任何血跡,那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小芝是在死後被移屍到這裡來的。
展顏看向回到小芝右手邊蹲下的陰十七,指着小芝臉上那詭異的脣形道:
“看到了麼?這是兇手特意給小芝畫上的脣形,你覺得像不像小芝在笑?”
胭紅的脣色明豔亮麗,小芝緊抿着未有半絲笑意的兩邊脣角被胭紅的脣色刻意畫得往上高高翹起,就像是人笑着的時候自然地上揚。
陰十七道:“兇手刻意製造了英小姐死時的淚,代表着哭!又刻意畫出小芝兩邊嘴角上揚,這代表着笑!一人哭,一人笑,而第一個遇害者白蘭芷則是……”
展顏接着道:“睡!無論是代表夜的黑布,還是一直亮着的油燈,或是白蘭芷死時趴在桌面上的神態,皆說明兇手特意製造出來的場景是想告訴我們白蘭芷在安睡!”
陰十七點頭道:“對,白蘭芷在睡,英小姐在哭,小芝在笑,三個場景,兇手想要表達的三種心情狀態,而在這三個場景中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主角,這一點可以從兇手刻意給三名死者換上的衫裙、繡鞋上看出來,從這一切我們可以延伸出一些事情……”
從之前假設場景中的主角都是姜瓏兒來看,那麼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第一個場景——二十年前,姜瓏兒在自已的閨房“閣樓”中秉燭夜等,卻沒有等來要等的人,可她沒有放棄,而是一直等到不知不覺中趴在桌面上睡着,油燈也一直點燃到了天亮,始終未滅。
第二個場景——姜瓏兒因着什麼緣由到了千光寺,又因着不知什麼緣由千光寺裡的和尚沒有讓姜瓏兒進門,姜瓏兒並沒有因此怯懦放棄,她跪在寺大門前,雙眼一直睜着看着前方不遠的寺大門,心裡因着什麼事情而傷心難過,跪在寺大門前時,臉上一直流着淚。
第三個場景——姜瓏兒終究進了千光寺,並在千光寺後山的菜園中採摘辣椒,臉上不再滿是淚水,而是帶着笑,顯然她在菜園時很開心。
聽完陰十七說着三個場景中有着二十年前的姜瓏兒的假設,展顏略作思考後道:
“最後一個場景說明姜瓏兒確實是應該進了千光寺,不管是以香客的身份,還是以別的什麼身份,她確實是進了千光寺,並在後山菜園裡出現過……看來我們得找亦難大師好好談談了!”
陰十七贊同這一點,亦難是執客院的執事,倘若二十年前姜瓏兒真的來過並進了千光寺,像這樣的事情,年屆六旬執掌執客院至少得有三十年之久的亦難不可能不知道!
在展顏、陰十七堪堪大概瞭解過小芝死亡的案發現場之後,即末在即始的喚聲中漸漸轉醒,一眼觸及一旁仍保持着盤膝坐姿的小芝,即末一個火速站起,嘴裡還大聲驚嚷着“死人了死人了”的話,站起沒半會便又害怕得差些軟了雙腿,幸在一旁擔心着即末的即始及時攙扶住他。
顧慮到即末的情緒,展顏、陰十七、即始三人將即末扶離辣椒地,直到隔了一畝地看不到坐着的小芝死狀後方停了下來。
陰十七道:“在發現小芝屍體後,一直還沒有機會問即始小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會即末小師父醒了,那便一起問吧!”
即末餘悸未消,眼尾連瞟向辣椒地的方向都不敢再瞟一眼。
即始則開始雖也被嚇得不輕,但已緩過勁來,聽陰十七這麼一說,便表示陰十七與展顏儘管問便是。
展顏先開口問道:“這後山菜園白日裡與夜間都會有寺中小師父守着的麼?”
即始道:“白日裡都會有四名即字輩的弟子輪流來打理菜園,夜間則沒人在菜園。”
四名即字輩弟子其中自然包括了即始、即真,除此兩人,還有另兩個,一個法號即即從,一個法號即呂。
陰十七道:“那麼夜間即便有人到菜園做什麼事情,寺中也無人曉得?”
即始雙手合十道:“阿呢陀佛,確實如此。”
即末這會突然插話道:“差爺的意思是……昨夜裡兇手潛到菜園裡行的兇?”
陰十七未答反問道:“兩位小師父每日都是到什麼時辰到後山菜園的?”
即始道:“是每日卯時初準時到的菜園,但今日因着即真的事情,貧僧與即末晚到了一刻多鐘。”
再然後,即始與即末如同往常一般開始勞作。
過了不久,分頭勞作的即始便聽到了即末的驚慌駭叫,他跑過去時,已看到即末暈倒在辣椒地裡,隨後他也發現詭異出現在辣椒地裡盤膝坐着的小芝。
起先即始以爲小芝只是偷偷跑到後山菜園裡來瞧瞧看看,還叫喚了兩聲小芝,在小芝身側蹲下細看之後,即始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再伸手試探小芝鼻息之後,即始也被已氣絕的小芝嚇得頓時跌坐於小田徑中,又見即末暈倒在已死的小芝屍體十步之外,他即刻四下張望,以爲兇手還在附近。
在張望未果之後,即始心生懼意,心中的恐懼令他大叫一聲之後便狂奔出了菜園,一路奔至客院,直到遇上展顏、陰十七兩位差爺。
接下來的事情,展顏與陰十七已無需即始細說。
再問即末事情經過之後,發現即末能講的事情更少,幾乎都是即始講過的,只是他比即始的膽子還要小,這纔在發現小芝已氣絕的事情害怕得一聲駭叫後便暈了過去。
即末害怕案發現場,在展顏、陰十七兩人問完話後,即始便與即末迅速出了菜園,又發生命案,兩人也得去向寺中大師們通報一聲。
目送着即始、即末離開菜園之後,陰十七再次回到辣椒地裡,她看着本來該出寺回到縣裡英家的小芝,此刻卻這樣冷冰冰地坐亡在豔似火焰的朝天椒叢中。
陰十七道:“昨日裡小芝是在日暮後出的寺,她怎麼會……怎麼會突然被害死在後山這片菜園裡?她是在出寺後被兇手抓回後山菜園裡殺害,還是她根本就未曾出過寺?”
展顏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小芝是否有出過寺,問一問寺中守門的小師父及我派去同守着寺大門的衙役便知道了。”
還未等兩人踏出後山菜園,守着後山另一條通往千光寺寺外小路的兩名衙役一聽說小芝遇害一事,連忙便趕到了後山菜園裡,阻了兩人想要到寺大門處的步伐。
看到小芝死時的詭異慘狀時,兩個衙役皆煞白了臉道:
“我們明明一直守着……怎麼會有人潛到菜園裡來行兇?”
陰十七問:“你們一直沒有見到誰出入後山另一條小路麼?”
兩人皆堅定地回道,沒有!
展顏看着一臉不知所措的兩個衙役道:“倘若兇手不是自寺大門那邊及後山另一條小路出入口進寺後山菜園的話,那麼行兇的兇手只能是……”
展顏看向陰十七,陰十七道:
“我想去後山那條小路看看,看看有沒有可能還有別的路。”
兩個衙役其實想回陰十七說“沒有別的路”的,但一想到第三名死者就在他們嚴守的後山小路上菜園裡遇害,他們心中有愧,便也不敢再言之鑿鑿。
展顏道:“好,你去查看一番,要小心些,我一人去寺大門處問清楚情況便好,再順路看看書院盡頭院牆上有沒有第三顆紫光檀佛珠,再然後我會去找亦難大師。”
陰十七明白展顏要她也去的意思,遂應承道:
“查看後,我會去執客院找你。”
能明白他話中之意又應承他的結果,展顏對陰十七很滿意,隨後他對兩個衙役道:
“你們一人帶着陰快手到後山另一條小路的出入口去,一人火速出寺回衙門報案,讓石仵作與珍穩婆帶人過來處理死者的屍體。”
兩個衙役領命。
展顏經過書院盡頭院牆的外圍時,一個翻身便過了院牆,不消會便自內圍院牆上取下第三顆紫光檀佛珠,依舊在周邊查看一番,無果後他直接往寺大門方向走去。
陰十七這邊則跟着兩個衙役中的一人直接到了後山另一條小路的出入口處,衙役安靜地守在一旁,她則開始在後小路周邊細緻地搜尋起來。
沒有搜尋到任何線索,也沒有找到其他的出入口。
陰十七讓衙役繼續在出入口嚴守着,她則沿着後小路慢慢走回菜園,一路上睜大了雙眼,看能不能搜尋到什麼線索。
可直至到了菜園,她還是沒什麼發現。
這樣的結果,令陰十七十分沮喪着惱,不禁又想起還未找到兇手殺害小芝時必定會灑在案發現場裡的血跡。
以之前兇手行兇後遺留下的血跡來看,兇手是個絲毫未曾想過掩飾什麼的人,相反地,兇手是一個想讓每一個看過案發現場後能夠發現每一個其特意留下的線索的人。
前兩次案發現場並沒有清理被殺者流下的血攤,那麼這一次殺害小芝的案發現場也絕不會,可爲什麼無論在辣椒地,還是她讓展顏、衙役幫忙搜尋整片足足有十畝的菜地之後,也都沒有發現小芝被殺害時流下的血攤?
緣由只有一個,答案是——小木屋。
菜園裡除了十畝菜地之外,便只剩下小木屋了!
陰十七回到菜園的第一眼,如期看到了小木屋。
即始說,小木屋裡從未有人過過夜,只在白日裡有人在。
至於爲什麼沒有安排人守夜,即始說他不知道,自他入寺出家到現在,寺裡後山菜園一直都是這樣的規距安排,他從未問過爲什麼,自然更不知道緣由。
即末也是同即始一樣的答案。
陰十七進了小木屋。
小木屋裡沒有人,本該在這一日待在這裡直到日落的即始、即末兩人因着小芝的死而回到寺裡。
即始、即末與即從、即呂向來都是兩人一組,一組一日,兩組各半個月的安排,這樣輪流到後山菜園裡打理着全寺的蔬菜瓜果供應。
小木屋裡放着四個即字輩弟子的日常用品,及各一套換洗的僧袍,想來大概是勞作累了髒了,洗漱乾淨後可換上的衣物,再有便是簡單的牀榻桌凳,及一些可暫時安放蔬菜瓜裡的木架、大竹筐,還有一些勞作需要像鋤頭之類的工具等。
小芝致命的要害如先前兩名死者一樣,都是被一刀割喉,前兩次行兇,兇手都沒有將兇器丟棄,這回應該也是一樣,可陰十七想着僥倖,又或許是想着凡事皆有可能,她還是在小木屋裡仔細地查看起來。
牀榻桌凳簡單得一眼望盡,沒什麼可查看的,木架也簡單的很,且今日因着發現小芝的屍體,即始與即末並沒有採摘或割下什麼瓜果蔬菜,而昨日裡即從、即呂採摘割下的瓜果蔬菜則早就在昨日出菜園時,讓他們帶回了寺裡廚房,所以木架上幾乎是空的。
略過木架,陰十七的目光落在屋角那一堆置放整齊的農作工具上,最後在頗有些年頭而微鏽的鋤頭邊蹲下。
重點不在鋤頭,而是被壓在鐵製鋤頭底下的東西——海棠珠花!
陰十七記得小芝髮鬢上就戴着這樣一枚海棠珠花,拿着海棠珠花在手中細看,她腦子在不停地轉着,突然起身再次在小木屋裡逡巡起來。
倘若小芝真正的身死之地是在這小木屋裡,那麼這裡面定然會有血跡!
可血跡呢?
在哪兒?
逡巡了足足有兩盞茶的功夫,陰十七終於在木架與屋角堆放農作工具的中間看到了一個可疑的矮櫃。
她又在屋角對面臨近窗臺的地方望了望,發現那邊有長時間放置矮櫃的痕跡,心中不由奇怪矮櫃爲什麼會被移到這邊來。
懷着這樣奇怪的疑問,陰十七推開了矮櫃,矮櫃裡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可惜被鎖着,她無法打開,只能使盡力氣將矮櫃推開。
很快木架與農具之間便露出一塊空地,而空地上居然有一大片可疑的溼地。
可能洗刷的時間還未過太久,溼地尚未全乾。
溼地範圍很大,足有一個小型水缸那般大小,中間被水潑溼的一塊地方明顯顏色深些,周邊則淺淡得許多,明顯只是被水潑溼的痕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