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花葉子落去找冷倉然的時候,正好是冷倉然拿着女死者頭顱屍檢結果給衛海後,直奔出柴府想找陰十七三人之際。
冷倉然跑了往來客棧沒找着,又跑了餃子店沒碰到,最後乾脆想衙門想歇會喝口水順便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讓他碰到了直撲衙門的葉子落。
冷倉然手下帶着的衙役還在挨家挨戶排查男的失蹤者,他回一趟衙門取屍檢結果就又聽得葉子落送來新的關於兇手的線索,很慎直地記下後,他也將女死者頭顱屍檢結果給葉子落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死者,女,江付瑤,死時二十九歲,江付林之妹,柴家大爺柴銘之妻,頭顱被徒手撕下,斷口參差不齊,同被井水或冰水侵泡過,過後又風乾,才放進空的酒罈子裡。
女死者那一頭烏黑油長的青絲裡卻是意外保存得很好,在那秀髮裡還發現了一小片被風乾的菜葉子,經過細緻檢驗,證實那是被閹制過後的酸菜葉子。
冷倉然感嘆道:“陰公子的鼻子真好使!眼力也是俱佳!”
還沒屍檢呢,這結果便幾乎讓陰十七說盡了。
葉子落含笑聽着,臉上是與有榮焉:
“屍檢結果說女死者的一頭秀髮保存得很好,這說明兇手對長髮有一定的偏愛,在找兇手的方向裡,冷捕快也可加入這一點好好查查。”
“明白!”冷倉然重重點頭,一臉嚴肅。
自從知道被害的死者有兩人,且其中一人還是清城頗具賢惠善施之名的江付瑤後,冷倉然一說起人皮碎屍案的兇手,除了嚴陣以待之外,再無其他想法。
至於另外一名男死者,他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從發現女死者的方向去想,他接下來的方向更側重於在清城中有影響力的有名人物。
不過這一點也只是他個人的看法,衛海也說了,可以側重這個方向着重查查還未浮出水面的男死者身份。
葉子落聽後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別的,很快與冷倉然在衙門門口分開。
冷倉然繼續根據現有線索去查男死者的身份,及看能不能列出最有可能是兇手的嫌疑人。
葉子落則先去了一趟餃子店,發現店門關了,他又就近跑了一趟香燭店,結果恰巧碰到剛從餃子店裡出來的陰十七與曾品正。
兩人正要往隔壁棺材鋪走,應王老之邀。
陰十七先大略說了她與曾品正這邊的情況,葉子落聽後覺得有進展就是好事,也嘆道:
“想不到江老闆與江付瑤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站在街邊店鋪門前,三人也不好多說或討論什麼,葉子落很快也將女死者頭顱屍檢結果說了出來,及冷倉然着重去查男死者身份的方向。
對這個關於男死者身份側重清城名人的方向去查,陰十七聽後沒說旁的,她也覺得這個方向可以着重查查。
但同時的,她總有點怪異相駁的感覺。
說不清是什麼,就是一個突異升起的直覺。
理不出來是什麼,她乾脆便先不想了。
再問葉子落可有讓冷倉然在排查兇手嫌疑人時,可有再加上兇手大有可能對烏黑亮麗的長髮情有獨鍾的這一條?
葉子落也想到這一點,點頭說提過了。
陰十七推開王老特意留了條縫的鋪面門板,率先進了棺材鋪,曾品正爲中,葉子落最後並關好鋪門。
三人直穿過天井小院,沒進堂屋,而是在院裡坐了下來。
因着突然出現的女死者頭顱,王老一早灑掃的時候都是從王二柱寢屋開始的,今日便連帶着家裡哪裡也沒灑打幹淨。
待到陰十七三人走後,王老漸漸緩過勁來,也是回了神,更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便動手灑掃起來。
堂屋已經掃得乾淨,屋裡的紛亂已早收拾得齊整。
陰十七三人進天井小院的時候,王老已經放了一銅壺井水在加熱,茶葉、茶蓋碗也都備好,旁邊還有一個紅色的泥爐子,很老舊,給人一種年代久遠的感覺。
王老擡眼瞧了三人一眼,示意三人在他周邊另三張空着的矮凳上坐下,連他自已四人圍着一張特意從裡屋搬出來的圓桌坐下。
桌面放着一塊茶餅,還有四個同一花色的茶蓋碗,不新,同樣有些年頭了。
三人一坐下,王老便伸手取了茶餅開始動手,想泡茶給三人喝:
“不知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所以也沒早弄好等着,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這算是解釋,與先前王老對待三人的態度可謂天差地別。
銅壺裡的井水還沒燒開,也是剛放到泥爐子燒不久。
陰十七看了看桌面上同樣放着的一整套專門用來泡茶的工具,這是除了泡茶必備的茶具之外的工具。
她接過王老手中想要敲碎些許茶末出來給她三人泡茶的茶餅,王老被搶過茶餅,有點莫名地看着陰十七:
“你小子做什麼?”
陰十七不介意王老一口一個你小子的呼稱,只抿着脣道:
“王老歇歇,這泡茶還是我這個小子來吧!”
葉子落沒見過陰十七用茶餅泡過茶,不由問了聲:
“你會?”
聽葉子落這麼一問,王老越發不信任陰十七:
“你小子出身富貴,此等泡茶的功夫想必沒做過,可別浪費了我的茶餅!今日還沒給二柱泡茶喝……手藝太差可不行!”
陰十七自信滿滿,先對葉子落道:
“我當然會,你沒見過,可不代表我不會。”
臉一轉,陰十七又面向王老說:
“雖然不能說茶藝是絕頂地好,但浪費王老您的茶餅,那是絕對不能的!還有……這桌上就僅有四個茶蓋碗,王老您是不是少拿了一個?”
她三人一人一個,王老一個,再來一個王二柱的冥魂,可不就少一個麼。
不料王老略沉了聲音道:“不會浪費便好……我不喝茶!”
不……喝茶?
陰十七掃過桌面上的茶具與一應盡全的泡茶專用工具,瞭然道:
“原來是您兒子喜歡喝茶?”
王老瞪了眼陰十七手上還未敲碎的茶餅,很不滿地道:
“你小子到底會不會?”
原來真是王二柱喜歡喝茶啊,真是可憐了王老一顆老父的心了。
王二柱死了十三年了,按王老方纔的說法,不難想出他在這三十年裡的每一日都有親手泡一碗茶給王二柱在泉下喝。
葉子落沒再開口多問,曾品正也難得沒出言嗆聲。
曾品正看着眼前的王老,不免想起被自已設計一箭射殺的父親,心裡也不知是難受他自已沒有這樣好的父親,還是難受自已竟殺了自已親生的父親。
葉子落與曾品正兩人一時無話,只盯着陰十七不太熟練,但確實是會泡茶的手上動作。
陰十七先敲碎了茶餅一小角,那一小角足夠泡上四碗茶,又細細碾了,再過了篩,最後只剩下細細的茶末,份量均勻地分成四份,各倒進四個茶蓋碗。
再提起已燒開的銅壺,葉子落已幫着陰十七拿開茶蓋,兩人配合着一個一個地往每個碗裡倒下熱水,熱水很快沖泡開碗裡的茶末,一股茶香迅速飄蕩在天井小院中。
王老沒說什麼,既沒誇陰十七,也沒損陰十七,只一個將他跟前的茶蓋碗端起,挪着腳步往王二柱寢屋裡去,很快裡面傳來小聲卻能讓院中三人聽到的話:
“二柱啊,今日這茶晚了些,你可莫怪父親,還有啊……這茶不是父親泡的,是外面那個說能查明你當年冤屈的小子泡的,父親看他泡得不錯,手法生疏,一道道一序序倒是沒錯,這茶泡得也還行,你喝着,明日父親再親手給你泡,給你送來……”
王老邊念着邊將茶蓋碗放到王二柱寢屋裡靠近牀榻的那張高几上,高几上放着王二柱的牌位。
放好後盯着茶蓋碗好半晌,王老方又嘆道:
“兒啊,父親沒用,都十三年了,父親真是沒用啊!現今難得有個機會,父親沒完全想明白,也想不明白,那人皮碎屍案的兇手到底是在幫你伸冤,又或者不是,父親真沒想透……或許外面那小子說得對,這是個機會,可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會,誰纔是真正能替你翻案的人,父親沒本事想透,父親就想着搏一搏……說了,興許才真的有機會……”
王老給王二柱靈前牌位送完茶,又重新點了三柱香,他方慢慢挪步走回小院坐下。
陰十七三人聽得清楚,都沒心思喝茶。
王老道:“怎麼自已泡的茶不喝?是嫌自已茶藝不好,還是嫌我老人家買的茶餅不好?”
“喝!當然喝了!”陰十七連忙應着,端起茶蓋碗抿一口:“我茶藝不錯,這茶餅也不錯,可惜王老您不喝茶。”
葉子落與曾品正也端起茶蓋碗喝。
葉子落跟陰十七一樣,只抿了一口。
曾品正卻是輕啜過一口又一口,直吃了半碗茶方放下。
王老沒跟陰十七耍嘴皮子的興致,只輕哼了一聲便道:
“當年的事情說起來很長,你們喝着茶約莫着會餓,廚房裡還有幾個烙餅,是我晚膳時候烙的,還在鍋裡熱乎着,你們誰去取了來吃。”
陰十七與曾品正在肖大官家裡還有吃了一碗白米飯,與一點下飯的酸菜葉子,還不餓。
葉子落卻是不一樣,他還沒用過晚膳,雖能頂餓,可王老盛情難卻。
在陰十七的眼神示意下,年紀最小的曾品正開了口:
“我去,正好葉大哥還沒用晚膳,我去拿來讓葉大哥填填肚子!”
天一黑,王老便在院裡廊下掌了燈籠,是兩個大紅的燈籠,紅彤彤的很好看,也頗爲亮堂。
圓桌就放在廊下數步外,桌面還放了一盞油燈,燈芯挑到最亮,還有今兒夜裡輕灑下來的銀輝,院裡的情景被照得亮堂一片,什麼都看得清楚。
曾品正去取了烙餅來,放在灰青色的瓷盤裡,共有五個。
王老說他晚膳做了六個,他只就着一碗稀粥吃了一個,剩下的還很多,讓三人不必拘着,都拿着嚐嚐。
陰十七還好,曾品正正是長個子發育的年紀,一碗米飯自是不夠填飽他的肚子,於是他與葉子落倒也不客氣,很快各拿起一個烙餅吃將起來。
王老見陰十七雖不餓,也拿了個烙餅慢慢咬着,也不再說什麼,再看葉子落與曾品正吃着他親手做的烙餅吃得津津有味,一股王二柱與他老妻還在生的錯覺開始瀰漫。
十三年前的往事,也開始慢慢鋪開、述說。
前面王老大略說了外人都知道的王二柱與肖丫頭的那段情緣,從一開始他與老妻的不同意,到後來夫妻倆的大力贊成,簡略地說了一遍。
重點停在肖丫頭失蹤前的那個下晌。
那個下晌陽光明媚,肖丫頭那一天沒有像往常一樣一大早便到棺材鋪裡來幫忙,而是磨磨蹭蹭到過了正晌,下晌纔到的棺材鋪。
肖丫頭剛進棺材鋪,便像往常一樣手腳勤快地忙活起來。
那時候王老還年輕,王二柱學得王老的手藝,父子倆還在天井小院裡配合着打製棺材,王老的老妻阿秀則帶着肖丫頭做着家務活,與看着鋪面理着鋪面的雜活。
本來一切都如常,可臨到日暮的時候,肖丫頭離開棺材鋪回自已家去前,她突然就在王二柱寢屋裡與王二柱吵了起來。
剛開始很小聲,王老夫妻倆只以爲是小兩口絆嘴,沒什麼大事。
可隨着後來要收鋪門的時候,王老過去喊王二柱幫忙收店打烊,王二柱寢屋裡的吵鬧聲越來越大,王老方意識到小兩口不是平常的吵嘴,而是吵得很兇。
陰十七問:“王老可記得那時候是什麼時辰?”
王老道:“棺材鋪都是天黑就關門,約莫在酉時二刻左右。”
再問王老可有聽到當時王二柱與肖丫頭吵嘴的原因,王老沉默了許久,方道:
“丫頭想退親……”
至於肖丫頭爲什麼想退親的緣由,王老當時沒聽到什麼,過後肖丫頭哭紅了眼眶跑出棺材鋪回家不久,王老便問了自家兒子。
起先王二柱並不說,也是落了淚的,一雙眼也是紅紅的。
王老道:“後來我與他母親一直追問,二柱終於回了我們一句——都是他的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