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瞬間發難,陰十七是突然闖入,展顏是隨機應變,從少年的發難到被陰十七與展顏二人制住,不過是瞬間幾息的事情。
除了三人,其他山莊裡的人皆一時間未能從這幾息間突然轉變的畫面回過神來,中年男子亦然。
聽到少年的嘶喊聲,中年男子方緩過神來,既爲少年沒射殺了展顏而慶幸,又對突然冒出來的陰十七多了一分驚詫,更瞧着被二人制住的少年悲從中來。
一時間,中年男子竟是僵在當場,神色複雜。
少年見中年男子不能指望,他恨恨地呸了一聲,嘴裡罵着老東西、老不死的混話,聽得陰十七與展顏齊齊擰了擰眉頭。
中年男子也在少年的罵聲中,眼裡漸漸泛上了淚花:
“去……去把少爺的繩子拿來!”
少年聞聲更是罵得髒不離口,口水亂噴。
陰十七這會也看到了少年雙腕上的綁痕,足有數道,有深有淺,淺的顯得有些淤青,深的顏色則是青中帶着黑,顯然是被綁得緊了久了,而成的深色勒痕。
展顏也見到了,與陰十七互換了一下眼色。
剛把少年緊緊捆綁起來,花自來也到了。
果真是一日,他便找到了林廣衆。
當他看到山莊內後院的大陣仗,突然有些懵了,心想自已是不是錯過什麼好戲了?
花自來悄悄拉住展顏問:“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受傷了?這箭是誰射的?這人汰膽兒肥了吧!居然敢射殺堂堂衙門大捕頭!這不是反了麼……”
他還想絮絮叨叨、叨叨絮絮,表示下對展顏的關心。
卻正在數落興頭上,他一把被陰十七給拉到一旁去,正想斥陰十七兩句膽兒肥,卻在見到陰十七手上的醫藥箱而住了嘴。
那是個黃衫木製成的醫藥箱,是陰十七找芝蘭山莊裡的中年男子要的,而中年男子便是展顏、陰十七、花自來等人要找的林廣衆。
芝蘭山莊與城中的嫋嫋茶莊皆是他的產業,他便是慈眉大師口中的那個幕後神秘老闆。
折騰了好一會,衆人方在少年鬧騰的院落裡廳堂坐了下來,互表明了身份,少年也被捆綁成肉糉般置於廳堂內一圈椅裡坐着。
除此,山莊裡的下人皆讓林廣衆揮退,重回山莊各處各司其職。
花自來便坐在少年鄰座,方便看着不太老實的少年。
起初少年還指望林廣衆救他,但見林廣衆已與展顏三人坐到了一起,他似是終於看清了形勢,被捆坐於椅上連罵罵咧咧都沒了,只一雙眼惡狠狠地釘在他對座的陰十七臉上,似乎想釘出幾個大窟窿來。
陰十七心道若是這目光能殺人,她恐怕得死好幾百回了。
林廣衆正在對險些被李世寶要了性命的展顏連連致歉,但展顏卻並未表態,只是突然看向他後方的李世寶,令他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一轉身,便見李世寶竟在用目光凌遲陰十七,他大驚之餘,忙又對陰十七再次連連表示歉意。
陰十七微笑着表示不在意,他方停止了呈九十度彎腰的鞠躬。
誠意足得令陰十七受之有愧,她同時也明白林廣衆這般卑謙低下的真正緣由,他是想讓她高擡貴手,對少年,也就是能在知縣大人審判李世寶時,她能高擡貴手幫幫忙,爲李世寶美言幾句。
然莫說美言,她此刻能抑制住殺了李世寶的衝動,也是看在李世寶還是個十三歲少年的份上,更因着這案子另有隱情,否則她定然不會心慈手軟!
轉眼看到鄰座展顏左肩胛上那微微透出腥紅的血跡時,她心中火氣更大了。
就在片刻前,她剛剛給他撥了箭、敷了藥、包了扎,那樣的箭矢被她一鼓作氣一下子撥出來之際,那血還噴了她一臉,此刻嘴角似乎還能舔到腥味的鮮血,鮮血的溫熱似乎還殘留於她的臉上。
那一幕,她睜眼閉眼都能記上好長一段時日。
展顏身上的箭矢雖已讓陰十七撥出,並作了簡單的處理,但她還是堅持他先回縣裡去,找大夫給重新仔細查看查看,畢竟她也只是自陶婆婆那裡學到了簡易處理傷口的方法,她不敢保證她這樣的處理會不會有後患。
可展顏卻是不在意,淺笑着讓她安心,說道她這樣處理已然很好,他沒事了。
陰十七不知是被急樂了,還是被展顏再一次渾然不在意已身安危的態度給氣樂了,總之她笑了。
那笑很淺很燦爛,卻有一種令坐在對座的花自來頭皮發麻的詭異。
花自來忙轉眸撇開眼,卻看到鄰座的李世寶竟是睜大了雙眼,像個好奇寶寶般看着陰十七,一股慢慢研究新事物的勢頭,起初那種想將陰十七碎屍萬段的狠戾眼神卻是沒有了。
花自來納悶,心想林廣衆說道這李世寶腦子有些不正常,看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花自來注意到了,做爲當事人的陰十七及展顏,甚至是林廣衆也皆注意到了李世寶突然轉換的態度。
展顏等人能找到芝蘭山莊,並出了李世寶意圖射殺展顏滅口的事情,林廣衆心知他與呂氏私通的關係,展顏等人定然早已知曉,他也沒什麼好再隱瞞。
一入廳堂,林廣衆便直接承認了李世寶是他與呂氏的親骨血,更明言了李世寶自六年前經一場高熱燒了三個日夜之後,命雖撿了回來,腦子卻自此被燒壞了,時而正常時而瘋魔。
林廣衆嘆道:“寶兒就是這樣,瘋起來像是脫了僵的野馬,乖起來便純真的如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
野馬?
說是瘋馬也不爲過!
花自來嗤之以鼻,對林廣衆的護短極爲不屑。
陰十七卻能夠理解林廣衆身爲李世寶親生父親的心情,李世寶再怎麼發瘋,他也是林廣衆的心頭肉。
展顏問林廣衆:“林莊主,李世寶平日都是如此瘋魔麼?”
林廣衆搖首道:“並非如此,寶兒平日裡與平常家的孩子並無不同,他很懂事,也很乖,我還爲他請了專門教他識文斷字的夫子,夫子皆讚道,寶兒這孩子其實很是聰慧!”
陰十七接下道:“李世寶確實聰慧,不然也不能將這一手箭術耍得如此出神入化,不知教李世寶箭術的夫子是誰?”
她心下想着,這教李世寶箭術的夫子心真夠大的,莫非他不曉得李世寶就是一個腦子不正常隨時可發狂的小瘋子麼?
瞧瞧,李世寶用他教出來的箭術都幹了什麼好事!
都七條人命了,難不成他這個爲人師的不用背上責任麼?
不,絕對得背上絕大部分責任!
不止陰十七,展顏與花自來也殷殷地瞧着林廣衆,連李世寶也睜着一雙明淨的眼隨衆地看向林廣衆,滿眼不知是好奇還是期待地等着林廣衆的答案。
然林廣衆的答案,卻是搖了搖首。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