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森中士的硬殼保暖衣已經被鑽孔入縫的細雪徹底打溼了並且滿是泥灰,這得拜吉爾克里斯特上士所賜,若不是這個粗枝大葉的莽漢非要用十二號扳手與一頭雪狼決鬥啃了腳,中士也不需要捏着鼻子頂班帶隊巡邏。畢竟軍令難違,軍規嚴厲。
Fast頭盔下的耳機向被悽風冷雨灌地呼呼作響的耳膜傳來尖聲尖氣的話音:“什麼味道?我聞到了一股焦臭刺鼻的臭味。”
帕特森下意識使勁嗅了嗅他那隻海泡石般沙礫磨砂的大鼻樑,因爲剛出營地的緣故,他聞到了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機油味,聽說長途行軍搞壞了不少嬌氣的m1坦克化油器,一路走過來僅是吸着格外上癮的柴油味。“我可沒聞到什麼焦臭味,我只感受到了你的艾布拉姆斯小姐自wei後從指尖溢出的水。”帕特森打了個呵欠,不怨他,每天走上十幾二十公里,人非鐵鑄。
對講機那頭傳來肆無忌憚震破嗓門的大笑:“你真的沒聞到?噢夥計,嫉妒怨憤之火都把你那顆小心臟烤的外焦裡嫩,嗯,真香,夥計你自己照顧好,我要去搶吉爾克里斯特的狼肉了,吼吼吼……”
“白癡。”帕特森詛咒着按下了對講機按鈕,老實說,他生氣不全是因爲替吉爾克里斯特那個低能兒背鍋,而是雪狼最菁華的狼心沒被他先“佔領”。十字軍有項老傳統了,宣佈事物主權的方法便是第一個喊出“我要了。”適用於各種戰利品,前提是舌頭夠尖拳頭夠大嗓門夠高,倘若三個月的總部士官速成班教會了帕特森什麼,這個首當其衝。
離開營地去巡邏周遭冰寒雪地攤上誰都不見得高興,不過考慮到今夜的宿營地難得空位多多,槍火騎士的部隊早了幾個小時出發,正好留下了一個完整的基礎營地給督戰隊,連級編制住營級駐地,帕特森今天嗓門保護地很好。至於槍火騎士帶人去搶劫村子還是揍北方娘炮菊花都與督戰隊無關,畢竟督戰隊的職責便是讓人動窩幹架。
“籲~”胯下的威廉大帝抖了抖鬃毛,噴了帕特森一臉雪粉。打了個呼哧響鼻。“放輕鬆小滑頭,等到回去我親手把那小美人給你揪過來。”帕特森撫了撫座狼,像摸貓咪一般捋了捋座狼高聳耳朵。是的,威廉大帝是一匹座狼的名號,這頭三歲的座狼乃是帕特森親手在雪原捕獲的狼窩中分得,雖說成年座狼幾乎不可能養熟,但剛睜眼的狼崽不認人類主人的奶 頭的唯一結局就是拋棄凍死,噢,或許晚上加餐。所以這頭狼忠誠地有如金毛,破壞力倒是一如既往哈士奇,見到母性近親就想騎上去試試長短。
“好小夥,再忍耐一些。”帕特森探手從鞍袋包中摸出一條白花花的凍乾肉,時值隆冬,不需要花費昂貴的粗鹽給食物特地醃製保鮮,再者,人的肚子總是優先考慮。“嘎吱咯吱。”座狼極具咬合力的上下頜嚼着砍下的奴隸手臂,狼吃肉,卻不挑食。
騎兵隊列前的雪地車終於加快了一絲速度,看來吃晚餐的香氣已經蓋過了機油味,帕特森一扯繮繩,“羅羅羅羅~”舌頭在口腔中高速震盪,發出了奇怪且尖銳的呼嘯聲。“速戰速決小子們,不要錯過最後一勺熱湯!”
“呼啦啦啦啦!”坐騎迥異的騎兵們盡皆同樣迴應道,跟隨着帕特森中士輕踢馬腹,執行着夜間例行巡邏。
距離營地兩公里外的原林也必須捋一遍,至少是淺淺一層,按道理不應該將營地紮在如此貼近這片面積不小的雪原松林,樹林意味着植物,植物意味着生物,生物意味着突變生物,好在槍火騎士的手下預先掃除了足夠寬闊的對外火力線,哪怕整座松林的雪狼、腐狼、森蟒昏了頭集羣衝擊營地,也只會令士兵們多上美滋滋的肉食,大概這就是槍火騎士大人的判斷。
“你們走,注意石子!硌了屁股我可是要親自進你帳篷檢查的。”雪地車沒法在森林中行駛,帕特森揮手遣退了伴隨的重型雪地車。“開保險子彈上膛,小夥子們,有沒有打獵的想法?”威廉大帝骨子裡有嚮往林木的本能,落葉腐殖便是貓薄荷的致命誘惑,帕特森約束着座狼不要過於狂野不羈,任何一個在荒野有過求生經歷的理智人類,對於夜晚森林皆是敬謝不敏。
狼爪五指攤開,輕微的顫動伴隨着樹梢枝頭點點積雪簌簌落下,陷入積累了數十年不曾有人踏足的腐殖表面,士兵們自覺放輕了呼吸,但無一不握緊步槍,越是美麗、寂靜的地方越昭示着危險,密密匝匝的冬季昆蟲輝映着淡淡熒光,反射森林狼蛛結成的蛛網白芒,這些生物都處在半假寐狀態,儘可能地節省熱量消耗,同時維持高限度的警戒與低限度的捕食慾望。一串白矮星闖入了蜘蛛領地,旋即,狼蛛吐絲一卷,裹緊了上鉤獵物遁入被它啃噬乾淨的樹幹裡去。
“嚓~”似是樹枝踩斷,士兵們交換過眼神,得到了不一致信息,除去座狼外的馬匹都開始盈盈有驚慌趨向,帕特森握拳舉起,示意退後,他們深入了大約七百米,再往前意義不大,妄圖偷襲督戰隊營地的蟊賊在千米林區深處,首先應付如何不落進突變生物嘴裡,人的肉體力量在威廉大帝前不值一提,取勝機會只得是工業機械力量,一聲槍響就是最好的提醒。
“噶擦噶擦~”樹枝葉片踩踏聲,越發密集靠近。“不要開火!聽我指令!”帕特森臉龐託着M5步槍,他的夜視儀成像功率並不高,只能看見隱隱樹冠後黯淡卻連貫的紅影。帕特森注意到威廉大帝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敵對情緒,證明來者不善也無所謂,他挑開了碩大的蒲扇葉片。“是遷徙鼴鼠羣,警報解除。”帕特森鬆了口氣。
輻射鼴鼠體型與家犬類似,但極度懦弱的習性使得鼴鼠整個鼠生都在依偎着羣體,逐水草而居,每當森林開始荒蕪貧瘠,動輒數百上千的鼴鼠便會遷徙,逢路開道,逢山啃山的盲目特徵倒也贏得了一個“行軍鼠”的美稱。
“捕獵時間到,小夥子們,誰第一個叉中,我請他一瓶啤酒!”帕特森來了興致,取下垂在胸鬃邊的帶繩短矛,掂量着分量,得到中士許可的士兵們已經興奮地擲出投槍,倒鉤刺入行軍鼴鼠血肉中,吱吱叫喚地拽過來,直到匕首入腦,鼴鼠大軍都未作出一絲反應。
“啊,讓我看看幸運小子是誰。”帕特森撥轉狼頭,察看着第一個命中者馬鞍後座的鼴鼠,沾了絲鼠血一抿。“雌鼠。”他說道。
“您怎麼知道。”士兵好奇問道。
“我以前是捕鼠人,我告訴你,生下來三個月的雌鼠崽子肉質最嫩,一年期的老鼠烤肉串有嚼勁……”帕特森正專心傳授着經驗之談,有人喊道:“那是什麼東西!”
“熊!”話音未落,地面突兀震盪,威廉大帝驟然咆哮,座狼激動嘶嚎地帕特森搖搖擺擺幾乎跌落,黑影掠過,遮蓋好不容易死突破樹叢透下的月光。灰熊一巴掌拍碎了馬頭,張嘴一咬,一個士兵半截無頭屍體噴血墜落。
“殺了它!開火!開火!”帕特森一拳打在座狼後脖頸,怒吼着握着步槍朝不知何時摸過來的灰熊,5.56子彈根本射不穿灰熊堅韌污垢皮毛,濺起一蓬蓬血霧反倒是激起兇性,這頭畜牲腥風一閃,當即攥住又一名士兵,熊掌一分。“噗嗤!”兩截屍身破布袋一樣遺漏地滿地血塊。
“上啊,上啊,你這條土狗!”座狼到底只是公斤級選手,哪敢在灰熊面前造次,嗚咽着不住後退,任憑帕特森拳如雨下也拒絕前進一步。“總部,總部,在原林中遭遇熊怪,兩人陣亡!”
“收……回……勿……電流音吱吱喳喳,帕特森恨恨地撩起鞭子便往座狼屁股狠命一抽,叫道:“撤退!引出這頭畜牲叫重機槍來處理!”奈何催動狼兒幾步,又是一道寬厚黑影撞斷了粗筆直樹木,倒塌下的樅樹瞬間擊中了座狼。“呃啊!”帕特森慘叫着,他被座狼壓得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兩頭灰熊像是冬日郊遊,圍繞着手足無措的士兵們團團轉,連最強悍的座狼尚不敢太歲頭上動土,普通馬匹嚇得渾身癱軟走不動道,慌忙翻身下馬的十字軍挨中熊掌便是打成了肉醬,短短几分鐘,成爲獵物的獵人死傷殆盡。一聲唿哨,灰熊忽略了帕特森,隱沒於森林。
“一二三!”帕特森使出吃奶的力氣推動者斃命的座狼屍體,他感到雙腿鑽心蝕骨的疼痛,數百公斤重物翻覆,積雪簌簌地落在帕特森頭上。“啊!!!”帕特森拼命地推,無濟於事,窸窸窣窣的響動聲越發近了。他仰直脖子,行軍鼴鼠羣突然改變了方向,正對着他。
“慈悲!主啊!”帕特森絕望地喊道。身後便是數百上千只遇山吃山遇水吃水的行軍鼴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