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散盡,隨後便是一片狼藉,各個扈從們的衛兵紛紛扶起了看上去酩酊大醉的長官,不少人懷裡還揣着美貌女侍,但眯起眼縫中有意無意飆濺出來的精光可不意味着着真就不省人事了。
剛走出四季晴天,剛還衣衫不整醉醺醺的千面者立時清醒,接過軍服披上,高筒軍靴踏過黏糊糊爛泥,朝西城而去。“你要見見你的老朋友麼?”千面者說道。
“鋼鐵親兵忠於騎士,聯絡部隊主官是禁忌,我想這一點你比我更忌諱。”西蒙回答道,十二鋼鐵親兵是槍火騎士最後一道保證,以西蒙如今的權限,至少能知道騎士的日常作息與大致方位,真要有扈從發起武裝奪權,有個親兵內線的好處不言而喻。
“黑旗裝甲兵直接歸屬騎士,沒人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在下一班崗之前回去就行。”千面者歪戴着軍帽,擠眉弄眼道:“你自己都承認是個皮 條客了,幹嘛在意那麼多,別說你喜歡上當一個十字軍了吧。”
淡淡的血脈威壓自千面者體內散發開來,對於常人而言自然無妨,對擁有變種之血的西蒙絕對是最嚴重的威懾,都到了這個份上,西蒙根本無從拒絕,無奈點點頭,說道:“我想也該碰碰頭了。”
芒茲維爾西城就是城區地下糧食庫,一座人口數萬的城市維持正常運轉所需的過冬儲備不在少數,何況以戰後聯邦廢土的嚴苛氣候、貧瘠土壤,也不適宜農業發展。芒茲維爾的糧食供應與其他中立城邦類似。一是劃出城外一塊較平曠肥沃的土地,派駐軍隊保護農業工人種植,保證最低限度的穀物產出,一般選擇旱澇保收但產穗不高的刀片谷,另外在附近的窪沼地種植變異果,同時撒佈魚苗蛙苗等,還能以此爲餌誘捕一些廢土動物。二是向黑山自由區收購物資。
緯度的直接影響便是年際氣溫均值,核冬天的影響仍未逝去,大湖地帶冬季低至零下三四十度,積雪尤深,根本不可能播種一輪冬小麥,得虧大湖工業區緊鄰五大湖,得以在夏季大肆捕撈魚獲,戰前儲備的肉乾、蜂蜜庫存也是重要來源。避難所的無土栽培園、人造食品流水線皆是那條薄弱的生命線的構成部分。
舊聯盟的密西西比、阿拉巴馬、佐治亞三洲即是黑山自由區主體,冬季雖然依舊酷寒,生活在半月灣附近的漁民冬天出海也需要破開海冰,但遠沒有北方那麼寸步難行。裁決日核爆日摧毀了舊聯盟境內幾乎所有的道路系統。公路、鐵路、機場……大規模的隧道倒塌更是讓地區間的交通中斷長達數十年。
第一代走出避難所的倖存者不單要應付成批突變的動植物,探索廢墟城市,力圖恢復舊文明的拓荒者們不約而同地清理基本公路。經過整整一代人的努力、談判、戰爭、修繕,四年前,以鋼鐵城爲終點,以黑山自由區哥頓城爲起點,總長613英里的新77號州際公路成功貫通,但以足夠雙方進行大規模的商貿活動。大湖工業區的各種口徑彈藥、步槍、機炮、卡車乃至機械設備通過雙頭牛商隊源源不斷馱載到黑山自由區,換取舊聯盟州的密西西比、阿拉巴馬、佐治亞、佛羅里達所生產出的水稻、梅子、甘蔗、黑山獸肉、半月灣魚類。雙方甚至共同約請了僱傭兵武力控制沿路盜匪。著名的龍湖國際的主營業務便是保護77號公路,西蒙之前在黑山鎮火拼的懷亞特公司即是諸多與龍湖合作的小公司之一。
由於芒茲維爾並未加入大湖工業區,所以它也得不到加盟城市的優惠糧食配額,冬季儲備要麼爭奪鋼鐵城對外發售的糧食劵,並自行組織車隊運輸,哪怕是鋼鐵城要淘汰掉的最低下限保質期的肉乾、鯉魚下腳料都是其他城市擠破了頭的寶貴糧食。要麼向過往商旅高價收購,每逢秋末,是整個廢土世界商旅最高峰段,只要是大宗物資,芒茲維爾從不挑食,管他是沒有漁獵許可證的大湖私掠者、或是黑山鏽魔幫、帝國東海岸叛軍、西部大沙漠來的食人者都姓。好在芒茲維爾西城區靠着俄刻俄河,有水就有生命,有生命就有食物。加上多種手段聯合,倒也勉強不虞饑荒。
或許芒茲維爾曾有過這種那種的願景,十字軍一來,一切化爲泡影。
西城外封凍的小河被風雪徹底掩蓋住,與雪原渾然一色,不在崗位,鋼鐵親兵不得穿着動力外骨骼,但懂事的十字軍老兵一眼就能辨認出西蒙肩後的M5步槍,胸掛裡的六個黑色聚合物彈匣。如此行頭,沒誰會不開眼叫囂着來鬥鬥拳。
黑旗裝甲兵的待遇自然與大頭兵天差地別,普通十字軍只能駐紮在所屬扈從劃定出來的限定區域,瑟縮在倒塌房屋尋找着一切傢俱木材燃燒取暖。而黑旗兵卻可以驅使僕從兵去城外伐木,包上防風帳篷,重型載具更是過得比人好,一水兒停在半地下式塹壕中,蓋着迷彩苫布。時有三三兩兩的黑旗兵躲在其中用汽油桶做篝火。
西蒙瞥過新建木屋上刷着的清漆,難得地散發出一股原木香味,黑旗裝甲兵直接歸槍火騎士掌握,只有副職,而千面者正是三個副職中的一個,主管後勤維修,所以千面者理所當然地把指揮部設在了地下糧食庫裡。
黑旗兵的單兵素質不必多說,能夠在當今時代做到密切的步坦協同就是一件極其了不得的事情,雖說此處停車場滿打滿算也就四十多輛坦克,其中還包括一半以上的老式M60坦克,聚能引擎坦克則專門停在市政府堡壘建築內,那三輛可真是槍火騎士的心頭肉,容不得別人染指。雖說此時處於休整狀態,但仍有戴着紅臂章的巡邏隊嚴密巡邏,各自車組乘員、維護人員、協同步兵都得到了專有過冬房屋,只需要騎士一聲令下,迅速即刻開拔。
崗哨衛兵看了好幾眼西蒙才認出了這是剛晉升成鋼鐵親兵的西蒙,忙是側身多行了叉手禮。“看,我給你挑的身份還是有些用處的。”千面者優哉遊哉地對往來士兵們點頭致意。
“容我提個問麼?”自從在芒茲維爾私人避難所捱了千面者斥責後,西蒙除了日常談話絕不多叨叨一句。他發現這麼多黑旗兵,竟是沒一個落單的,若是出營區,則最少三個人,荷槍實彈,彷彿外頭不是他們的弟兄,而是仇敵。
“說。”千面者回道,迎面開來了一輛步戰車,車體外密密匝匝一層鐵絲網,網內夾滿了沙包。
“要我代替處理掉騎士,爲什麼?”西蒙看得出千面者的海德拉能力是更改容貌乃至聲線,悄無聲息僞裝成親衛隊長埃森斯,趁着槍火騎士睡夢中刺殺掉再換張臉逃之夭夭簡直易如反掌,西蒙哪來這個本事單挑一整支軍隊?別說軍隊了,光是騎士貼身的三名親兵就夠嗆。
“看,你的朋友們。”千面者擡起下巴,朝一側點了點,西蒙順着目光看去,魁梧壯碩的喬納森在幫助拉米雷斯搬運炮彈箱,而馬爾科撅着屁股挖着塹壕融泥。於是他從褲襠裡望見了西蒙。
三人一齊投來了眼神,拉米雷斯攔住了要高聲叫道的馬爾科,豎起手指示意。隨後該幹嘛幹嘛去了,看樣子他們是一個坦克車組的僕從兵。“槍火騎士會親自察看每一輛坦克的車組乘員,所以你那會兒放棄坦克是正確的,不然砍手人會很樂意多四隻胳膊縫圍裙。”千面者並不着急回答問題。
“一個龍湖前T3傭兵,一個前帝國軍團士兵,既然跑到鋼鐵城,我猜應該是成建制叛逃的烏鴉軍一員,以及一個混跡后街幾十年活蹦亂跳的老油條,你招收的遠征隊成色很雜啊。”千面者說道。
“明擺着有海德拉預備成員可以共同組隊,你非要花大力氣收服這羣凡人,你還真是……一個非典型的海德拉。”不待西蒙回話,千面者自顧自道:“算了,那是你的私事,我沒興趣知道。”
糧庫入口在一片廢墟中,芒茲維爾尚未被佔領時,西蒙只來過西城區一次,隱約這兒曾是一長棟公寓樓,住着芒茲維爾富人階級。黑旗兵用坦克底盤改裝出的鏟土機刨開了通路,在入口處就停了好幾輛步戰車,輕重火力配置的環形防禦陣地,衝擊這裡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
衛兵拉開了鐵門,一股冷颼颼陰氣撲面而來,逐漸傾斜的隧道裸露着管線與蒸汽管道,千面者點起了一根菸。“抽一根?”他遞來煙盒,西蒙取來一支,那隻芝寶合金鋼打火機早已消逝在烈焰中,西蒙用三條麪包,從某個不識貨的十字軍手裡淘換來了一個普通的芝寶煤油打火機,自己拿軍刀刻上“S·H”。
“謝謝。”西蒙回道。
“海德拉里沒有謝謝。”二人的菸頭冒着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