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聲音因憤怒而高亢,“那個養不熟的狼崽子!朕年來難道待他不好?他生母命人將朕的長子生生摔死,朕卻將他視若掌珠,縱觀歷史,哪裡有皇帝能做到對弟弟這樣的地步,自他襁褓中就帶他上朝直到將他培養成人,朕這般也算是以德報怨了吧?他又是如何做的?與你這個逆子合起夥來坑害朕!”
原來皇帝覺得幕後指使二皇子的人是蕭錯?今次誆騙了蕭錯出來,是爲了讓蕭錯自己清理門戶不留口舌,卻不知被誰給攪合了!傅縈抿着脣,一旦被逼的到了絕境,反而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二皇子這廂卻與傅縈的鎮定相反,他慌亂的叩頭,叫嚷道:“父皇不要聽信小人讒言!我是您的兒子,又怎麼會害您?都是,都是蕭無憂!都是他,是他……”
話沒說完,卻被傅縈奔上去抽了一馬鞭。
“你這個沒剛性兒的孬種!死到臨頭了你還執迷不悟,還想將髒水潑給阿錯指望你的主子能來救你嗎!?我告訴你,今日既然他能將你算計在此處,你的小命就早已經交代了!”
二皇子聞言瞳孔驟縮。
馬鞭抽的他肩膀火辣辣的,面前他曾經動過心的美人兒說出的話卻像釘子一般戳在心上。
或許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認。
皇帝這廂眼瞧着傅縈這般,冷笑道:“垂死掙扎還不忘了給蕭無憂開脫,能娶了你這麼個媳婦兒。也不知道是他的福還是他的孽!”
傅縈冷笑,溫柔清脆的女聲在此時極富有穿透力,“我與阿錯是福是孽還未可知,但你這個自以爲是的昏君卻絕對是孽!纔剛一番話說的那麼漂亮,說什麼你以德報怨,寬宏大度?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這些年來阿錯爲你的朝廷效犬馬之勞,他對你的一片忠誠和對兄弟的真情,換來的卻是你的虛假面孔,你敢拍着你的良心說面對阿錯時你幾時用過真心嗎?!這會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還敢說你多麼寬宏大度。還敢裝作無辜。感情回頭將今日所有人都殺光你就不怕人知道你的可笑吧!”
一番話說的周圍之人都緊張起來。
殺光滅口,這類事歷史上屢見不鮮,皇帝是絕對做得出的。就連皇帝身旁跟隨的親兵死士都有些惶然了。
皇帝冷笑,凜然道:“想不到你一介女流如此詭計多端。朕素年來是如何對待功臣的。想必無人不知。你這般挑撥離間,也只有最愚蠢的蠢材纔會上當。湘親王是朕一心捧在手心,想不到他恩將仇報。其心天地可誅,今日既然他派了自己的女人出來當出頭鳥,就不要怪朕無情了!來人,將這些人都給朕斬了!”
皇帝到底玩弄權術多年,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再次將自己洗白,揮手就吩咐人往前衝。
正當此時,一支冷箭倏然而至。
傅縈只覺得背脊生寒,腦海中警鈴大作,剛要閃躲,卻聽見一旁的二皇子“啊!”的一聲慘呼。
回頭看去,只見二皇子胸口中了一箭,渾身抽搐的蜷縮在地,口鼻不斷冒出鮮血。
突然而來的變化,將皇帝也嚇了一跳。緊接着一陣錯雜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傅縈心下一喜,便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在看清來人時,笑容卻僵在臉上。
二百餘人解穿了素色的短褐,左臂上綁着紅布條,無人蒙面,人人手中一把弓箭,一柄鋼刀,爲首之人傅縈熟悉的很,那昂揚挺拔的身材,濃眉虎目的,不是顧韻卻是何人?
這一隊人馬眨眼便到了近前,卻不停歇,將皇帝與傅縈兩方的人團團包圍在中間,二話不說的便彎弓放箭。
皇帝唬的不輕,被死士圍在當中,卻不斷的有外圍的死士中箭倒下,他驚慌失措的大呼:“是什麼人!竟敢對朕下手!”
傅縈這廂情況也一樣,保護着她的死士一個個倒下,竟無一倖免,就連綠竹也在拼命撲倒她身上後,背脊中了不知幾箭。
在一片慘叫連連之中,傅縈推着壓在身上拼命護着自己的綠竹,眼淚涌出,泣不成聲。
再一次,身邊有人爲了保護她而丟了性命。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停手!”
顧韻低沉的聲音傳來。弓手停止房間,另有個別還有戰鬥能力的死士,也被顧韻帶着人清理乾淨。
腳步踏在粘稠的血液上,比踏水更加讓人心生粘膩之感,這聲音漸漸臨近,傅縈躺在血泊中,身上的綠竹被人大力提開丟棄一旁,隨即她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拎了起來。
身上染了別人的血,風吹過熱氣散去,冷的傅縈牙齒打顫。擡頭直視着提着自己衣襟的男子,她雙眼卻如同往常一般明媚湛然,絲毫沒有顧韻預想中的驚恐與凌亂,臉頰上的幾點血跡,反而給她增了幾分冷豔與詭異感結合的美麗。
顧韻只覺自己提着她衣裳的手忽然吃不住力道,不自禁的放鬆了掌握。
少了顧韻的力氣支撐,傅縈踉蹌兩步才站穩了身子,腳下不知道是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凸起物,傅縈不敢低頭去看,邁步尋了平底站定。
只見周圍弓手已如潮一般策馬有序的散去,如同劈濤斬浪一般讓開一條路來,一纖細高挑的女子手搖摺扇,身着銀白男裝緩步而來。她未施脂粉的秀麗面容上掛着個得意又快樂的微笑,血腥味充斥在呼吸之中的修羅場在她眼裡反而成了自家花園。
“果然是你。”一身血污的傅縈在看到傅翎的一刻,已經全然瞭然。
傅翎哈哈大笑:“不容易,不容易,你一個弱質女流在經受過這些殺戮之後還能站得直,看來阿錯也不算看錯了你。”
話音落下時,四周人潮已經散去。空曠的荒野夜風森寒,樹林沙沙作響,滿地插着羽箭死狀悽慘的屍首之中,血泊漸漸流向低窪之處,就連月光都隱在烏雲之中,彷彿不敢看這森羅場中的殘酷景象。
傅縈站在屍體之中,滿身血污沾染的披風和衣裙被風揚起。染血的髮絲粘在臉頰,俏臉上冰冷的沒有一絲表情,只定定的望着站在乾爽地面上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傅翎,和她身邊的顧韻。
忽然之間,屍堆中有一處動了動,皇帝勉強趴坐了起來。
傅翎再度哈哈大笑:“你這老匹夫居然還有命在,看來老天爺都希望你做個明白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