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聽着的傅縈暗自點頭,這廚子是個有良心的,沒有白費她給他加的工錢和額外的賞賜,說話的應該是那個阿錯吧?
老太太這裡着實被氣的不輕,冷笑道:“瞧着你生的機靈,想不到卻是個死心眼子的蠢材,你這麼好的武藝,難道甘心劈柴?做主子的有意提拔你,你反倒不領情,還在這裡幫別人說起話來。”
“老太太息怒,小人沒有那麼高的心氣兒,劈柴其實也挺不錯的。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加上府裡本來就不缺家丁護院,哪裡又需要什麼保護?”
老太太都要懷疑這人是故意如此說的了,什麼吉人天相?真是如此也不會被抓走關進鐵箱子了!
這內情外人不知,想盡辦法奉承她才說出這樣話也是有的。
老太太自我開解着才息了怒氣。
外頭的傅縈撩起了簾子。
春草見傅縈有要進去的意思,忙道:“老太太,七姑娘來了。”她若是不及時回話,難免叫老太太起了疑心。
傅縈繞過插屏到了落地罩後的側間,見老太太盤膝坐在臨窗鋪着涼蓆的羅漢牀上,穿的還是剛纔馬場的那身衣裳,就知道她是到了家就開始馬不停蹄的挖“她的人”。
行禮笑道:“祖母安好。”將精緻的螺鈿酸枝木食盒打開,取出裡頭的蜜餞果子兩三樣放在桌上,“祖母,今兒一早您擔心吃苦藥,孫女特地給您送蜜餞來。您可要好生將養身子,不要太過操勞了,那藥也要按着大夫的囑咐一劑不落的接着吃纔是。”
還有完沒完了!她那甜滋滋的蜜餞,分明是來勾起她不好的回憶的!
老太太臉色極難看,一想到方纔進門來蔣嬤嬤就說已經有兩個新來的婢女去了外院服侍老太爺雕刻,她就覺得心窩疼,口裡也泛酸。吃多少蜜餞都解不了。
她氣的說不出話時,傅縈已經轉回身看向阿徹和蕭錯。
好似纔看到他們似的,傅縈道:“你們不好生在外院劈柴做飯,到老太太這裡來搗什麼亂。還不下去?”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既嬌且柔,還有略有些小女孩的嬌憨,就算被訓斥了一句,也並不覺得跌了體面。反而覺得心裡頭像是被柔軟的毛刷刷過。
蕭錯與阿徹行禮退下了。
傅縈則與老太太笑道:“祖母別忘心裡去,我的人做事都我行我素,並非故意要來打擾祖母的,回頭我定會好生調|教。”
聽到那句“我的人”。蕭少俠險些被門檻絆倒。不知爲何他就心花怒放了一下。
老太太很想說是她叫了他們兩個來,可在傅縈跟前解釋又好像過不了自個兒心裡這關,就只拉長音“嗯。”了一聲,她現在心情差到極點,覺得外頭明媚的天色看起來都是刺眼的,再看傅縈花朵一樣年輕的笑臉,很難不聯想到外院新增的兩個妖精。
“你下去吧。”
老太太有氣無力的靠在一旁的官綠錦緞迎枕上。
傅縈柔婉的行禮退了下去。
到門前時笑着對春草點了下頭。
春草忙還禮。目送傅縈帶着梳雲和珍玉離開了院門,這才鬆了口氣。
中秋這日,朝中有誥命的夫人都要入宮去覲見皇后,大清早宋氏就按品穿着,只因是在守制之中,珠翠頭面都用的銀飾,妝容也只是淡淡修飾。
站在紫檀木雕花的妝臺前,宋氏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又理了理袖子,對一旁小口吃銀耳羹的傅縈道:“我獨自入宮去。心裡着實是有些沒底,畢竟上次皇后傳諭旨時也沒正經見到真佛。”
“娘不必擔憂。”放下小銀匙,傅縈起身拉着宋氏的手打量她,笑道:“我娘打扮起來真的很美。”
“你這孩子。”宋氏無奈道:“娘都一把年紀。還有什麼美不美的。我是擔心入宮做錯說錯,咱們侯府是新貴,那些個有些根基的人未必肯瞧得上咱們,我這一去,代表的就是整個侯府了。”
“您就是想的太多了。”傅縈接過婢女手中的白銀壓發,按着宋氏在繡墩坐下。爲她戴上,“傅家的情況,盛京人無人不知,您就算再得體也改變不了暴發的現實。驟然得了富貴,議論眼紅的人自然有,咱們不過一笑置之就罷了。哪裡有那麼多人瞧着您呢?您只做自己,別出大錯,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會怎麼爲難您呢。畢竟這個誥命是皇上親封的。”
這樣一說,宋氏的心裡果真平靜了一些,“你說的是,今日入宮的那麼些人呢,誰會專門注意我。是我想的太多了。”只是想到皇上與皇后對他們家的微妙態度,宋氏還是有些緊張。
但爲母則強,再忐忑也不能讓女兒跟着她擔心,纔剛不自覺的流露出緊張反倒要女兒來安慰已經是不應該了。
宋氏穿戴妥當,傅縈和傅薏就一左一右的送她上馬車。
瞧着兩個嬌花一樣的女兒,宋氏心情輕鬆不少,就吩咐車伕啓程。
一直瞧着馬車漸漸遠了,傅縈與傅薏才相攜回府來。
他們平日是極少出二門的,今日要送宋氏出門去才特別走到此處,外院偶有長工和下人,傅薏就緊張的拉着傅縈的手:“咱們還是快些回去。”
傅縈好笑的道:“咱們帶着這麼多人呢,四姐姐怕什麼?”
“倒不是怕,就是這樣不大好。”
傅縈就拉着傅薏道:“原本還想去祖父那瞧瞧兩位新來的婢女什麼樣的呢,既然四姐姐這麼說,咱們就先回去。”
“還看他們?”傅薏連連搖頭:“我可一點都不好奇。”
就是你不好奇才覺得不好玩。
眨巴着明媚的大眼,傅縈倒是很好奇祖父與他們如何相處。
二人帶着四名大丫鬟直進了垂花門,卻見趙流芳與傅芸相攜而來。
迎面遇上,兩方都屈膝行禮。趙流芳笑着道:“不想在這裡遇上,這是才送表舅母如宮?”
傅縈許還保留一些動物特有的敏銳,能感覺得到趙流芳對她沒有善意,她又是個乖戾性子,從來不會委屈自己迎合別人,就搖着他心愛的小白貓紈扇看向一旁。
趙流芳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連傅薏都替她尷尬,忙道:“是啊,纔剛送母親入宮。”
傅芸親熱的挽着趙流芳的手臂,道:“走吧,我們去看看,纔剛我聽嬤嬤說今日進的螃蟹都這麼大的個兒呢,有足足兩簍子。”
傅薏詫異道:“你們要去廚下看螃蟹?”
“是啊。”
傅薏越加詫異,指着院內廚房的方向:“不是該往這邊嗎?”
傅芸拉着趙流芳就往外院走:“螃蟹又沒在這裡。”就帶着婢女去了外院。
看着他們的背影,傅薏皺着眉,搖頭道:“兩個姑娘家去外院廚房,怕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據說外院來了那個阿錯之後,不少小媳婦小丫頭的都喜歡領外院的差事了。”傅縈搖着扇子,與傅薏拉着手徑直進了東跨院,“他們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薏這才明白,眉頭皺的更深了:“他們這樣就更不妥了,對方萬一是有歹心的可怎麼好?”
“那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傅縈雖不願意被圈在內宅這一小隅空間內,可是她也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不允女兒四處去走還是很有道理的。
年輕的少女太容易上當。而有些人有太有功利心。
姊妹二人在廊下坐了,傅薏吩咐婢女取了她的針線簸箕,傅薏則是悠哉的靠着美人靠,眯着眼曬太陽,不多時又昏昏欲睡。
陽光灑落在葡萄架上,將斑駁陰影投射在地磚之上,給整個院落都鍍上一層靜謐。彷彿這不是上午而是午後。
誰知就在傅縈即將睡着時,外頭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陣風似的從東跨院門前經過,直往上房去了,隱約還能聽見小丫頭驚慌失措的聲音:“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又是老太太不好了。
傅縈一下子就精神了,給梳雲遞了個眼色。
她的兩個婢女,梳雲聰慧機敏,珍玉老實穩重,探聽消息還是梳雲去比較合適。
梳雲瞭然,忙去了上院。
不多時就回來了,面色有些尷尬的道:“回姑娘,是外院小花園的池塘邊出了一點事。”
“池塘?誰落水了?”傅縈眯着眼,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陰影:“纔剛六姐和趙流芳出去了。不會是他們吧?”
“姑娘猜的不錯,是六姑娘和,和……”
還和人一起?
傅縈一下就想到了那張帥到沒朋友的臉。
“難道六姐是與阿錯一同落水了?”
“不是,是與張婆子的兒子。”
傅縈愕然。
張婆子在廚房幫傭,人倒是憨厚老實,只是她唯一的小兒子自小發燒燒壞了腦子,到現在還如同七八歲的稚童一般,無論何時都是拖着兩管鼻涕。
傅芸身邊有趙流芳,還帶着婢女,怎麼會與張婆子的兒子一同落水?
“這事兒不要在外傳。纔剛你去上院是與誰打探的?”
“消息未必準確,婢子怕引起老太太注意,只站在了院門前,隱約聽見小丫頭說的,想來他們說的也未必就做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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