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近, 總算迎來一件大事,十月初十那天,許府的長女千金, 要嫁入三皇子府上當王妃。
不是早些年間, 進城中人人知道的愛穿紅衣、騎馬的那位颯爽的驕陽小姐, 乃是那爲自從生下來沒多久, 就因生母去世, 被外祖接走、克母、克妹的正經大小姐。更是那位三皇子下江南時,就“偷偷”跟着,一路上同住同吃違背家命癡情隨行的大小姐。
初十那日許府小姐過門, 初九當天,姚家的側妃就先進了三皇子的門, 據說那也是流水般的嫁妝, 好大排場。
等到初十當天, 除了那位許家大小姐過門時帶的種種嫁妝,有那眼尖的, 還見着花轎後頭跟着兩乘小轎。衆人略一打聽,方知,合着這回許府非但要嫁女兒,還要送兩個陪嫁過去?
這可真是新鮮事兒,平時只聽說偶有一二因爲自家女兒長得實在過不去眼, 才送上一個正經美貌的良家女子當妾的, 可這許府的小姐, 不是據說長得很是貌美嗎?雖大家沒怎麼見過, 可當初那位去了的二小姐, 京城中可是有不少人識得的,那模樣自然不必說, 如今這兩頂轎子……
一衆遊手好閒的人便開始嘀咕,一是說,其實這位許小姐,長得貌似無鹽,十分的醜陋,不然怎麼就沒什麼人見過?因此,許府這才偷偷陪嫁過去兩個良妾。
又一說,其實這位許小姐本身沒什麼嫁妝,如今別看這浩浩蕩蕩的一街,好似送也送不完的嫁妝中,其實有哪個陪嫁的一份,還聽說是什麼商賈人家的女兒,家中狠是有錢。
再一說,這是因爲三皇子風流成性,要娶人家的小姐不算,還瞧上了許府家幾個貌美的丫鬟,非要一併過門纔算,因此,許府方不得不陪了小姐又嫁丫鬟……
街上說什麼的都有,熱熱鬧鬧的在那裡胡嚼舌頭。
十一本這日應跟着忙活三皇子的事情,卻因前日晚上送來的急報,連同幾位大臣,被皇上都招進宮中去了。至於三皇子……若不是因爲今日他娶親,再不好叫他,皇上早就連他也召回來了。
“真是狼子野心!”
“蠻荒之地,還當以教化爲先,如今西面、北面的戰事未平,實不可再開爭端……”
“如今不理?那等他們趨兵再佔我們幾省纔派人過去不成?!如今的百川難道就要送與他們?!”
“皇上,百川一面臨這承春,一面又挨着安洲……不若,讓洛王領兵前往驅敵?”
“洛王手握重兵……”
皇上沉着張臉,聽下面紛紛擾擾吵了半晌,方大手一揮:“我意已決,三日後,十一帶兵南下百川,祁將軍隨行!”
下面臣子聞聲愣了半晌,方領命退下。
十一皇子……如今這百川的形勢不明,且這羅孚國已有百年未同咱們大成國開戰了,天知道他們要如何打?又要怎麼打?
南面不比西面、北面,因年年打,官兵將士們早就熟悉了,就算打不過,也可勉強守城,讓皇子們去混混軍功也就罷了,如今讓十一皇子去……真不知道皇上是看中他,還是實在無人可用。
旁人都走了,此時獨留下十一一個人。皇上看着十一皇子,輕嘆一聲:“朕的本意,本是等到來年,送你去你二哥處。可如今……”
十一依舊板着背脊,冷着那張萬年不見笑的小臉:“兒臣願爲父皇分憂。”
皇上心中微微晃神,他還記得,去年,也是這孩子、也是再這裡,還沒今年高,也是這般站在自己面前,道“我是父皇的兒子”。
微微點頭,再度道:“如今西、北兩處未平,我大成國的兵力實分不出太多,只能讓你從京中帶出三萬精兵,餘下的,還要等你到了百川再想法子——當地雖有士兵,可那裡到底地處偏僻……”說着,頓了頓又道,“祁將軍此人原本就是南方人,年幼時也曾在百川呆過經年,熟悉那裡的人情風土。我給你的人中,另有三千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有什麼,他們也能護住你。”
他看好這個兒子的性子,更想歷練他,可如今百川的形勢確實有些個危險,只能派他過去不說,還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然,若他能將那裡的事情拖到來年,自己就可對百川增兵!
再細談了一會兒戰事,皇上方鬆出一口氣,只覺着十一這些日子沒白學那些,全都記到了腦子裡。
“行了,天色不早了,今日不如留在宮中用完膳再回去吧。”皇上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十一微愣一下,低聲提醒:“父皇,今日三哥成親,兒子白日不去已是不妥,若晚膳再沒去……”就算是因爲正事、就算三皇子真如他演出來的那般好脾性,恐怕也要記恨吧。
皇上愣了下,方想起這回事,臉色略有些不愉,冷哼一聲:“娶那麼個……罷了,你去瞧瞧吧,敬了酒就回去歇着,過兩日還要領兵南下呢。”
這回,十一纔算徹底瞭然,和着父皇是真心看不上許清荷,雖並不知爲什麼。
見十一告退推出,皇上方再度想起當初的事。
當初三皇子南下,在碼頭攜許清荷一起走的事,他原本是知道的,只當時沒想到那個女子竟然是許漢的女兒,還當是兒子風流,特特帶上哪個小戶人家的女子,當時更沒在意。後來太后過來說,要將許家的長女嫁給老三,自己雖不大願意,知道那許漢乃是想走那從龍之功,可許家的身份確實能配得上老三,再加上,那許驕陽也見過幾回,知道是個什麼脾性的女兒,方點了頭。
那會兒,皇上還在瞧着幾個年長的兒子,並沒對老三生出什麼不滿,他願意娶個助力回來,倒也無妨,至於他那外家,只要他們不折騰、老三能籠絡得住,便沒放在眼裡。
可誰知?事後方知,那許家長女並非許驕陽不說,當初那個明媚宛若驕陽的女子,竟已被燒死了?!且那許清荷,就是在碼頭上堂而皇之地跟着老三上船的女子?!
娶妻娶賢,皇上不會怪自家兒子不知檢點,公然帶着大戶人家的嫡女同船同遊,只會覺着那女子不知檢點、比京中那些分明嫁了人,卻還偷偷養面首的貴女、公主還不知廉恥。
這事雖讓人覺着三皇子風流,然卻不會責怪於他,且,衆人親眼瞧見,分明是許清荷自己主動攔的三皇子的船,哪能說三皇子的不是呢?
因這回事,皇上心中便一直不待見許清荷,到後來,連賀家要陪嫁的那個女兒都到了京中,許家都幫着找從宮裡出來的嬤嬤回去教她各式規矩,可那許清荷卻還陪着自家兒子在江南遊玩?絲毫沒有半點自己出嫁、要回京預備的態勢?
更不必提皇上命人打聽後,竟得知,賀氏同人訴苦,說因這個女兒不是親生的,自己說什麼都不聽,打着上山去爲亡妹祈福的幌子,她自己偷偷跑下山來不說,家中備嫁之事、嫁妝之事都由自己打點不說,且根本不願回來學規矩!她有她外祖家撐腰,自己實在管她不得。
等他們一行人歸京後,許家又傳出“不願回來”“站在大門口抱怨,問怎麼不直接去三皇子府上?”“回家後根本不去見母親的面,還是夫人次日親去她住得水榭,母女這才見了面”,如此一薄情、不知廉恥的女子,除了仗着美貌,還有什麼?這樣的人能當王妃?能當將來的一國之母?!
既然自家兒子喜歡,那就讓他們好好湊做一對罷了!
賀氏不知,自己暗自下的套子,爲了讓人知道自己的辛苦、讓許清荷聽聞之後覺得愧對許府的種種,竟然全被皇上暗自打聽過去、且還當真了!
三皇子府上燈火通明。十一騎馬趕來的時候,許驕陽正等在三皇子府門口,見他來了,才鬆了口氣,笑着迎了過去:“三殿下等殿下許久了。”說着,待下人接繮繩過去,趁和十一一同向裡面走時,才低聲道,“這回兒已經酒上頭了,你再晚一會兒,他就該認不出人了,那你可就白來了!”
做弟弟的這日子本應幫着哥哥忙活,十一這是無法,不得不晚來,可總歸也應該在三皇子面前露一面。然,若這一面時三皇子根本記不得了……那來不來的,還有什麼用?
十一心下好笑,面上不動聲色,只掃了她一眼,這無利不起早的模樣,到真真讓人放不下她……
果然,進得裡面,三皇子依然喝得面色微紅,走路都有些晃盪了。
十一過去,自罰三杯,又敬他一杯,這才揭過。等晚宴快過去的時候,三皇子是被人攙進去的。
外頭,賓朋盡散,三皇子方微微轉醒。喝過醒酒湯,又吐了一回,才覺着腦子清楚了些。
“殿下,該入洞房了。”
三皇子擡手按着額角,半晌,方起身向內室走去。
“殿下、殿下,正房在這邊。”
聽人在身後忙忙的叫,三皇子腦中卻只轉着一個人的影子,略一思索,指着不遠處的後院道:“陪嫁的兩個良妾,如今都在後頭?”
下人不解,忙道:“是,賀氏在東院、金氏在西院。”說罷,就見三皇子朝後頭走去,頭也不回。
心中一驚,隨即眼珠轉了幾轉,悄悄叫過兩人過來,吩咐了幾句,自己方忙忙跟上,見三皇子進了西面的院子……西院,不正是許家大小姐身邊陪嫁過來的那個丫鬟嗎?
沒跟着一同南下的下人心中恍然,肚裡暗笑,這位許家大小姐,瞧着是個美人模樣,竟連自家殿下都籠絡不住,這新婚之夜……呵呵,新郎同別人圓房,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