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宮前, 接到了三哥親自送來的帖子。”說着,十一取出那份帖子,“是他家長子的百日宴。”三皇子生恐十一以爲不過是個側妃所出的庶子, 不甚在意, 他回京後又定然忙得很, 方自己親把帖子送去, 以示鄭重, 讓他不能推脫。
許驕陽挑起眉梢:“百日?不是下月十來號纔到嗎?”她在府裡查看各色往來書信、並京裡的各色消息,自然知道此事。另有一個,上輩子, 自己的肚子裡沒動靜前,三皇子府裡可是哪個妾侍都沒敢懷身子的, 就算是宮中的姚貴妃也沒急着催促。
她倒並未動過什麼手段, 後幾年因自己無出, 也不再緊着此事,可似乎三皇子的子女緣太薄?總之, 直到臨死前,自己才千辛萬苦地懷上一子,可惜……
十一沒覺出她走神,點頭道:“恐是怕我到時藉口推脫吧,便提前訂下日子。”
如今十一在京中可算是炙手可熱, 若真藉口有事推脫, 也不是不能。更何況三皇子府上過百日的不過是個庶子——就算其生母提成了側妃, 可到底出身太低。連宮中, 太后、皇后, 就算是姚貴妃聽了,也不過賞賜下來些東西。若不是姚側妃進宮時又是會帶着她, 那金氏哪會得見那些貴人的面?
至於那個孩子?他的運道好在了是三皇子府上的頭一份,且還是個兒子。若之前但凡有個孩子,不論男女,姚貴妃都不可能點頭提金氏的身份。
兩人不再提三皇子府上的事,反正等到了那日帶着禮物登門也就是了。
因次日皇上特意又給了十一一天的假,二人便商定明日一早再去一回幽水居。上一次人剛剛到了,就被二皇子的事情給擾了,這一回,運道總不會再那麼背吧?
正說着,門口來人,道:“飯已好了,請殿下、徐公子用膳。”
十一愣了下,向門口看去,見報信的竟是個丫鬟,不由挑起眉來看向許驕陽。
許驕陽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丫鬟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這……丫頭?”許驕陽身邊只三丫兒一個算是貼身丫鬟的丫鬟,可那丫頭行事……不提也罷。另一個呂仙兒,早先還會跟在身邊伺候着,可自從開了醫館後,便再不能回到府中伺候,因此平時她用什麼、要什麼,多是三丫在做,餘下一些細緻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動手,如今這丫頭臉生得很,又是早先從沒見過的,是哪裡來的?
想起後頭院子裡面關得那一羣,十一抿抿脣,待那丫鬟褪下方問:“這丫鬟是……”
許驕陽眯起眼睛笑道:“是伺候我的,平素不在你這院裡。”
十一這才略略安心:“新買回來的?是該給你安排幾個丫鬟伺候着。”她畢竟是個女兒身,平日光靠三丫兒那個呆丫頭更本不會照看人,弄幾個懂事的貼身照顧她纔是正理,只是她的身份……
素來知道許驕陽行事有主意,十一略略擔心後便也作罷,只囑咐道:“叫她們平時說話時小心些。”
許驕陽只笑着點點頭,不再提起此事,兩人起身去前頭用飯不提。
次日一清早,二人再次騎馬到了幽水居。
裡頭的樹葉紅的紅、黃的黃,比上次到來之時瞧着顏色更豔。這次再沒人趕來報信,兩人將院子裡面轉了個遍,後又在水面上的迴廊轉了一圈,纔回到水榭之中。
許驕陽點着外頭緊挨着幽水居的幾處道:“那邊是皇上賞給你四哥的院子,東邊的那處被隔了出來,是回頭賞給你大哥家的長女做嫁妝用的。”
如今大皇子只剩下這麼個閨女,皇上當然心疼得不行,讓她在宮中陪在太后身旁不說,還特特選了處景色最爲精緻的賞給她做別院。
十一點頭,向另一處指着道:“上回父皇將這裡賞給我前還說,那邊的一大片,等二哥回頭回京後賞給他。”如今,別說論功行賞了,人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都是兩說。
許驕陽微微嘆息一聲:“榮華富貴,皆如過眼雲煙,生死之數,誰又能說得清?”
忽然,放在窗臺上的手被人握住。許驕陽沒擡頭看向旁邊,也沒抽手掙扎,就這麼跟他一同站着,看向窗外那恍若紅雲般、美不勝收的景色。
十一皇子回至京城後,便入了工部,隔三差五的就往跑下頭跑,說是親自督工。
衆人聞言後口中敬佩其勤勉,心中不由暗笑,就算這位殿下天天跑下頭去,下頭也做不出花兒來。看來這位爺是打了兩回勝仗後,便心氣高得恨不能連這等小事都能做出什麼驚天之舉來呢,天知道他能跑幾天?新鮮幾日?
十一年紀到底輕些,這剛一立功,雖衆人心中會讚歎有皇家風範,可說到底,他又不是親自披甲征戰的將士,不過是坐在後頭大帳中搖搖指揮,到底壓不住衆人的議論。如今他回到京城之後,皇上並未立時將他派到或西面、或北面,大夥兒就猜,其實皇上心裡清楚,早先那幾場戰士並非都是他的功勞。
又看如今那位祁將軍被皇上提拔後,派到了西面,接着同闕雲國糾纏,就將功勞都猜到他身上去了。
再有三皇子門下的人偶爾流露出來的一言半語煽風點火,衆人心中更是如此篤定。不過,該送的禮誰也不會少送、該討好走門路的、誰也不怕費鞋。
可讓人詫異的是,衆人登門十回,幾乎十回都渾然見不着其人。這位爺幾乎日日跑工部、到下頭作坊裡面查驗物件不說,偶爾休息,還要帶着宮裡那些尚未出宮建府的小皇子們去皇上新賞賜的園子裡小住,之後更會帶着兄弟們去後山射獵騎馬。
十月末,皇后壽辰,皇上念其這些年掌管後宮頗爲辛苦,特意下旨,今年要過得熱鬧些。京中上下官宦聞聲,忙將賀壽的禮物再厚兩份,直等着那日到了便入宮爲皇后賀壽。
一大清早,許驕陽起身後便到了十一的書房,見他梳洗完畢,二人方坐到一處用早膳。
“今日要入宮一整日呢,到時少喝些酒水,坐車去、坐車回,免得到時頭暈,再從馬上跌下來。”
聽她囑咐,十一嘴角帶着一摸淡笑,點頭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等十一出門上車後,許驕陽轉身往裡走時,安公公湊了過來,含笑道:“徐爺辛苦了。”
“我這幾日閒得很,怎麼公公這……眼圈兒都黑了?”許驕陽歪頭看看安公公的臉,心中納悶。
安公公幹笑兩聲,低聲往後頭指了指:“後頭那個院子裡面,每天半夜不是琴聲響、就是笛子聲兒……嗚嗚咽咽就跟鬧……咳咳,老奴住得靠裡,這晚上有些個……”
許驕陽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是辛苦安公公了,想是那些貴人們平日無事,白日裡午覺睡得太足,這晚上才走了困。”說着,故意皺起眉頭來,“當初殿下說過,要隨那些貴人的意思,她們喜歡如何就如何,愛怎樣行事就怎樣行事,喜歡什麼就給什麼。倒不好因此說她們什麼……不如等殿下回來後我同殿下提一聲,給公公換個住處?”
安公公忙搖頭道:“這可不敢勞殿下費心,老奴白日裡補上一刻半刻也就有了……”說着,又幹笑道,“這彈琴吹笛子的……當是前兩日纔來的幾位……姑娘。聽說那個院子裡頭其他貴人也是晚上吵得睡不着,難免有些口角……老奴是想……能不能……叫人親去勸幾位姑娘一句,把她們的樂器……請出來保養保養?”
許驕陽忍着笑,大搖其頭:“這如何使得?若那些樂器是那幾位貴人的命根子呢?咱們哪能做出奪人所好之事?”說着,低聲道,“我記得後頭角院不是養着幾隻雞?莫非都是母雞?早起不叫的?”
安公公一愣,不解道:“是母雞……養着下蛋、給殿下煲湯使的。”
“這就是了,光是母雞如何能夠?再養幾隻公雞送到後面園子裡面,這府上就是活物少了些,平時靜悄悄的,也沒個聲響。”說罷,揹着手,一搖一擺地走了回去。
安公公愣了半晌,纔想明白她的意思,直嘬牙花子:“損,真是損……”嘀咕了兩句,叫來一個跑腿的小廝,“你,到賬房上去些銀兩,立時買幾隻公雞回來,就養在逍遙居的後牆根外面!”
那小廝年瞪大眼睛:“養、養在花園裡?”
安公公踢了他一腳:“你管養在哪兒呢?聽話去買就是了!”
有公雞給她們叫早,讓她們在半夜不睡覺,只作妖!
要說這三殿下也真是可以,自己風流不說,還特特送進幾個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兒來,什麼姚家旁系的女兒?整日吹吹唱唱的,良家女兒哪會如此不自重?
許驕陽被着手,邁着四方步一搖一晃地回了自家院中。一個丫鬟迎了過來,福身道:“主子,車已經到了。”
挑挑眉毛:“來得倒是早,走吧。”
“是。”那丫頭再一福身,跟在許驕陽身邊,兩人一路從側門出去,上了一樣不起眼的車子,出了衚衕,拐上大道,一路向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