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請假當然是不行的,我加班弄好了預算報告,第二天一早,把打好的請假條和報告書一起放在了林嶼森的辦公桌上。
我以爲我的請假條也會像別人的那樣,默默地被批准,然而我畢竟太天真了……
林嶼森一來,我就被他叫進了辦公室。
“爲什麼請假?”
“呃,身體有些不舒服。”
林嶼森擡起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審視般徐徐地從頭看到尾:“很遺憾我曾經是個醫生,我實在看不出你身上有哪點不舒適。”
我條件反射地問:“你是中醫?”
不然怎麼會望聞問切這一招?
不料話音才落,他的臉色竟陡然就變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如寒冰般滲人。我怔住,他別開視線,用一種剋制的聲音說:“假期我不批准,你可以出去了。”
我拿着請假條鬱悶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殷潔湊上來:“假期批到了?”
我嚴肅地看着她問:“你是中醫?”
殷潔茫然地回答:“不是啊,你抽風了啊?”
“聽了這句話你會生氣嗎?”
“這有啥好氣的,最多覺得你神經病。”
就是啊,可是我怎麼覺得林嶼森的反應,簡直像被我踩到了雷區似的。我嘆氣了一聲,把請假條撕碎扔進了垃圾桶,決定這幾天夾緊尾巴。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接下來的幾天反而更熱鬧了。
起因是殷潔發現,我們被歧視了。
“太過分了,她明明才入職,卻安排在A樓,就算是那個房間有人離職正好空出來,也應該優先安排我們啊,我們先入職的。還不是仗着有後臺,是部長的親戚,氣死我了,後勤部的人太過分了。”
公司的兩棟宿舍A樓和B樓條件是不一樣的,A樓每個房間住兩個人,有單獨的衛生間和洗衣機什麼的,條件比較好,B樓是四人間或者八人間,衛生間和浴室都是公用的。我們入職的時候後勤部的人說A樓住滿了,就安排在了B樓。誰知道殷潔最近卻發現,比我們晚入職的一個人事部的員工卻住到A樓去了。
於是現在就在宿舍呈暴走狀。
“你說我們怎麼辦?不行,我們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去找後勤部抗議!”
羽華雖然性格老實,可是也不願意吃虧,聞言點頭說:“對,我們寫投訴單。”
殷潔苦惱地說:“就怕投訴也沒用,故意拖我們什麼的,到時候人家住久了,難道還硬搬啊。”
我想了想,“爲什麼不直接找林副總呢?以前我在財務部,入職的時候科長還特別跟新人說工作生活上有問題都可以跟他說啊。”
羽華點頭:“我們領導也有說過,不過……找副總?”
“當然!我和殷潔是管理部的,羽華是市場部的,說起來都是他直接領導的部門,不找他找誰。”
想起他總是雲淡風輕地吩咐我做着做那,加班跑腿,我頓時覺得這個想法實在太天經地義了!
羽華心思細,想得多:“還是不要吧,那個人是部長親戚,林副總會不會怨我們給他找事,讓他難做啊。”
也是……萬一直屬上司覺得自己不懂事,那就完蛋了。
我的心態和她們不同,纔會說得如此輕鬆,想到這裡,我有點羞愧,連忙說:“這樣吧,你們去寫投訴單,我去找林副總。”
殷潔立刻反對:“不要啦,要去一起去,要不誰也別去。”
羽華也點頭。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說服她們:“不用,就我去,人多副總還以爲我們逼他呢。”
反正債多了不愁,我纔不擔心林嶼森會因此對我產生什麼看法。在合理的情況下,我發現我竟然很開心能給他找點小麻煩的。而且,這種小事對他來說,怎麼也稱不上麻煩吧。
然而第二天一上午,林嶼森卻都不在,我等啊等的,直到下午三四點,辦公室門口才出現他的身影。我立刻激動地迎了上去。
“副總,你現在有空嗎?”
他腳步一停,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什麼都沒說,徑直地走向他的辦公室。我猶豫了一下,跟了進去。
進了門,他纔開口。
“把門關上,什麼事?”
我先去關上了門,轉身正好看見他脫下西裝,隨手扔在了一邊。
他今天穿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西裝,格外的氣質卓然,剛剛走進大辦公室的時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現在西裝扔在了一邊,只着筆挺的白襯衫,站在桌邊低頭斟茶,黑色的袖釦若隱若現,舉止間賞心悅目之極。
我忽然想起大家說他曾經是外科醫生,不知道他穿白大褂拿手術刀會是什麼樣子……
外面大辦公室傳來一陣說話聲,我猛然發現我竟然走神了,然而我不說話,他竟然也沒催促,站在那邊一言不發,表情平靜地任我打量,我不由有些窘迫,連忙把宿舍的事情說了一下。
他垂下視線,“你找我,就是這種事?”
“是……是啊。”
他靜靜地了飲一口茶,沉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心思。然後他回身放下茶杯,拿起了電話。
沒一會後勤部長就來了,我跑出去把殷潔和羽華也叫來。
後勤部長一見我們就先道歉,說什麼都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啊之類的,殷潔極會做人的,立刻表示理解,說給你們後勤添麻煩了啥的。
一直不太會交際的羽華都擺出了一個很僵硬的笑臉。
雙方和樂融融。
然後後勤部長就順勢提出了一個難題——只有一個宿舍,兩個牀位,你們有三個人,怎麼辦?
我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都愣住。
但是顯然沒我們置喙的餘地,林嶼森一言而決:“殷潔和萬羽華搬過去。”
後勤部長當然沒問題:“好的,請兩位抽空填下請調單,我們會盡快安排。”
殷潔和羽華對看了一眼,一起上前一步:“副總,我們……”
林嶼森並沒有給她們說完的機會。
“這件事就這樣,聶曦光,你留下。”
殷潔和羽華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搖搖頭,她們不得不安靜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裡靜了下來,林嶼森靠在椅背上:“聶小姐,你對我的處理有沒有意見?”
我一時沒在意他對我稱呼的變化,搖搖頭說:“沒有。”
“我猜也是。”他點點頭,望着我的目光漸漸帶上了嘲弄,“聶小姐既然有意微服私訪,想必也不會介意住得更貼近民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