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來晚了, 有勞公子和兩位小公子久候,不知公子是?”
“下官陳留縣令王興,拜見陳娘娘。”呃……, 真是, 好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算了, 人家是客人。
“王公子客氣, 妾身早已不是什麼娘娘了, 公子稱我夫人即可。不知王公子來此,所謂何事?”態度倒是謙恭有禮。
“實不相瞞,下官百般求訪, 卻難覓下官娘子芳蹤,下官此次被擢升尚書僕射, 來京述職, 方知娘子在夫人……府上, 是以下官前來,想接來接娘子回家。而且, 兩個孩子也想孃親了。”說得冠冕堂皇,你娘子多了去了,不是都跟小妾親親我我嗎?這兩個孩子想娘?我怎麼覺着這糕點比孃親還更有吸引力呢?
“不知公子娘子是?”
“慚愧,下官都忘了說了,是江都翁主劉微臣。”果然!
“公子說得明白, 妾身也不妨直說。微臣和細君翁主來妾身這兒有些時日了, 只因微臣翁主身患重病, 鬱結於心, 細君四處求訪名醫, 然難見成效,偶然間見過我大哥, 知道妾身略通岐黃,專治疑難雜症,就陪着她姑姑來此求醫。微臣的病……,現在都還沒好,只怕不方便跟公子回去。”
“什麼?病重?怎會?娘子身子一向安好,怎麼會突然病重?夫人,娘子的病……嚴不嚴重,什麼時候治得好?”一改先前的樣子,着急的問着,我都快以爲他是愛着微臣的,只是,如果是這樣,微臣怎麼會……
“這?重倒是不重,只是心病難醫。微臣的父王忽然過世,微臣傷心不已,加上不顧自己身子,疲於照顧她父王,病起來也就一發不可收拾。再有,微臣從孃胎裡帶出病根來,不能傷心、傷神,平時是好好的,可……,一旦病發,就難以收拾了。”天知道,她哪有那麼多病!只是,我說是孃胎裡帶出來的,人在我這兒,他也不可能查證啊。
“這……,那我家娘子……,下官可否見見?”懇切之情溢於言表。
“公子舉家遷來長安,要見也不急於一時,等微臣病情穩定了,妾身通知公子可好?”
“這可如何是好?那夫人,小兒可否留下陪我家娘子?他們還算活潑可愛,有小孩子陪着,或許可以開解娘子胸懷。”
“據妾身所知,公子爹孃十分喜歡兩位小公子,一刻也離不開,妾身留下他們,怕是不好吧。微臣不能在公婆跟前盡孝,還好有小公子代勞,是以微臣怕也不願意小公子留下才是.”
“呃……,”這人臉蛋兒忽然憋得通紅,“下官……,下官家中另一妾室又有了身孕,小兒一時半會兒不在,也沒甚……關係的。”嘿……,他也知道不好意思呀,老婆不在了,還有小妾慰藉是吧,多個女人不多,少個女人不少是不?
這都什麼事兒嘛,剛纔還覺得他有些順眼,現在……,唉,罷了。“既然如此,那小公子就留下吧。”
蹲下去,對着兩個於美食奮戰的娃娃,“漂亮寶貝,芙蓉糕好吃不?”
其中一個好不容易捨得看我一眼,簡明扼要的說道,“好吃。”另一個撇了我一眼,微微點了下頭。
“可是,好吃了不能吃太多呀。寶貝喜歡吃就留在姑姑這裡好不好,晚上姑姑給寶貝們做更好吃的,保證寶貝們沒吃過,好不好。”
略高的一個終於放下手裡的糕點,微皺着眉頭,看着我,質疑道:“真得?”
“真得。”
“比這個還要好吃?”
“恩,絕對更好吃。”
“你保證?”
“我保證!”
“那拉鉤鉤。”伸出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指頭。
“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說着小時候和小朋友做約定的比說話語,這小朋友不由得瞪大眼睛。
“邪?美麗的姐姐,你這話兒真有趣。”
“哦?寶貝覺得有趣啊,姑姑也覺得有趣。對了,寶貝,你得叫我姑姑,不是姐姐喲。”
“可是?姐姐很美耶,哪裡像是姑姑了?弟弟你說是不是?還有,我不叫寶貝,我叫巍巍,巍巍高山的巍巍,姐姐可以這樣叫我的。”那弟弟酷酷的,不怎麼理我,也不吃東西了,就看着我和他哥說話。
“可是,你孃親叫姑姑姐姐的,那樣你就不能把姑姑叫成姐姐了喲。”
“孃親?”巍巍疑惑的的看着我,“可是巍巍孃親不見了,巍巍好久沒有看到孃親了的。”
“巍巍的孃親不是不見了,是生病了。孃親得養病,養好了病才能照顧巍巍。”
“生病?是不是就是躺在牀上,不能陪巍巍玩?”
“呃……,有人是要躺在牀上,有人不是。”
“那姐姐是說孃親可以陪巍巍了?”
“當然,姑姑也有個小哥哥,他也可以陪巍巍的。難道沒有人陪巍巍嗎?”
“以前爺爺、奶奶會陪巍巍的,可是,前不久,他們就不喜歡陪巍巍了,再後來,下人們都說姨娘有了小弟弟,那個時候,爺爺、奶奶就更不陪巍巍了。”
什麼?前段時間?難道是江都王被罷,自殺後?該死,一羣趨炎附勢的東西!
“那爹爹會陪巍巍嗎?”
“爹爹?爹爹要陪姨娘,要照顧小弟弟。”
“王威!”一道不悅的聲音插進來,巍巍看到是他爹爹,知道糟了,顯然,他忘了他爹還在這兒。都說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看來是真得啊!知道爹爹發火了,趕緊躲我身後去。
“耶,王公子,你怎麼還在?王公子很忙吧,怎麼還沒回去?瞧妾身這記性,,都忘了王公子是初次來,不識得路。小安子,送王公子出宮。”
“王公子,請!”魏安趕緊進來,引那王興出去,可王興這會兒反而不動了,臉色白裡透紅,紅裡發青……
“這……,夫人……貴人是忙,下官,下官還是把孩子帶回去吧。他們很是頑劣,難管得很,打擾夫人清淨……就……”在我壓迫性的眼神下,他說不下去了。
他怎麼也沒料到我會和一個小娃娃聊天吧,當然也料不到這娃娃會說出這麼些話,漏了他的低。他於微臣有幾分真心,我不知道,但是可以確定,他那個家,不適合微臣呆了,甚至微臣的孩子,他的嫡子,也快呆不下去了。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也就看看孩子,帶一個也是帶,帶幾個也是帶,沒事兒,就擱這兒吧。都差點兒忘了,公子家又快添新丁,公子有剛剛新官上任,合該比妾身忙纔是。巍巍,要不要和姑姑住一起?姑姑這兒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喲!”
“巍巍要和姐姐一起。”嘿,聰明的娃,我決不承認自己在誘惑小孩……
“這……,公子你看……”
“巍巍想呆這裡?”王興問着自己的兒子。
“是的,爹爹”
“崔崔也是?”小傢伙直接點頭示意。
“那就有勞夫人了,你們要聽夫人的話,好好陪孃親,知道嗎?”吩咐完,隨着魏安離開。不知道爲什麼,背影顯得是那麼的蕭索。
“走吧,姑姑帶你們找孃親去。”
“嘴兒甜,樣兒俏
發兒長長,門兒裡藏嬌
簾兒幽幽,屋兒寂寂
美人兒直把牆出了
帽兒綠綠,龜兒碧碧
風掃葉兒黃未央”
一首童謠不知怎的,頃刻間傳遍長安。娃娃唱得歡,大人談得竊,縱使有人想阻止,然而來已經不急了,民口如川,怎生堵得了?難道屠城嗎?
“姐姐,你……沒怎麼樣吧。”這不,剛出月子的嬌美婦人也知道了。
“文君,姐姐會有什麼事兒?”故作不知的問。
“不是……”她還沒說完,霄兒就蹦蹦跳跳的進來了,還有兩條尾巴跟着。
“孃親,孃親,霄兒上學,怎麼老聽到一首曲子呀。孃親,霄兒唱給你聽:嘴兒甜,樣兒俏……,孃親,很好聽是不是。孃親,這好好的美人兒,爬牆上幹嘛?她好笨哦,幹嘛不走大門呀,真是,自己找罪受。還有還有,那碧碧的烏龜,霄兒喜歡呢,好漂亮的。孃親,陪霄兒去捉烏龜好不好?”真真是童言無忌,他倒好,把文君想說的都唱出來了,還問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問題。搞得文君想阻止也來不急,在那裡坐立不安的。
“姐……姐,文君去看看兩個娃娃醒了沒。”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姑姑這是怎麼了?跑的那麼急?”霄兒不解的問。
“霄兒該知道,那兩個小弟弟,一個哭起來,另一個肯定也一起哭,奶孃都哄不好的,你文君姑姑當然得多看這些啊。”
“是哈,哎喲,差點忘了,孃親,陪霄兒去捉烏龜好不好。巍巍和崔崔也想去的,是不是?”直衝着他倆眨眼。
巍巍他們已經和霄兒混得非常熟了,顯然是聞絃歌而知雅意,“是啊,姐姐,巍巍也想去。姐姐陪巍巍去好不好。”
“這……,霄兒知道哪裡有烏龜不?”
“知道啊,河裡,湖裡都有嘛。孃親真笨!”
“好,我們這就去洱海里捉烏龜。巍巍會游水不?”
“會,巍巍家那兒有好大的河呢,爹爹以前會帶巍巍、崔崔的捉魚和游水的,只是……”說到這裡,皺了皺眉。
“那好,咱們這就去。叫上巍巍孃親一塊兒好不?”趕緊岔開話題,這娃兒太敏感了。
“好啊,好啊,把細君姐姐也叫上。巍巍這就去”
不一會兒,一羣大大小小浩浩蕩蕩的向洱海進發。
“沒想到姑姑可以笑的那麼開懷。”細君看着和孩子們完成一氣的微臣,心中充滿感慨。
孩子其實很好哄的,誰對他們好,他們自然明白。以前的他們,被爺爺、奶奶圍繞着,於孃親有了疏離,但是血溶於水,這樣的親情怎麼隔得掉呢?而失了親情,沒有愛情的微臣,很希望找回與孩子的牽連吧!
“那是她的孩子啊,有他們陪着,她怎麼會不開心呢?”我們來到湖邊的一個淺灘處,娃娃們迫不及待的脫了鞋,挽着褲子踏入水中,沿着一個一個的石頭翻了起來,微臣也被巍巍他們叫了下去,她現在都快成了……二十四孝老媽了。
翻了一段時間,霄兒失去耐性了,向尚在岸上的我問道:“孃親,哪兒有烏龜啊,水深的地方,還是水淺的?霄兒怎麼找不着啊。”
“這個……,孃親也不知道,霄兒自己找找看。”
“好吧,啊!孃親,一隻螃蟹。”眼看它就要脫開,霄兒趕緊雙手撲了上去,衣服下襬都被濺溼了水,“孃親,今晚吃最螃蟹好不好,上次吃的醉蝦很好吃,你說沒螃蟹,不然可以吃最螃蟹,還說這更好吃,現在有了啊。”
“霄哥哥,巍巍看看。”巍巍圍了過去,“霄哥哥好厲害,它……長的好可怕。”看了一眼,又離它遠遠的,一副小子怕怕的樣子,逗樂了霄兒。
“巍巍你看,捏着它背上的殼,它就咬不到你,這樣不就不怕了?孃親說過,它很好吃的,我們再捉些。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這……”雖然怕它,可他也知道姐姐的手藝,狠狠的下了個決心,“好!”
霄兒把用來裝烏龜的桶,用來裝螃蟹,這時的他,滿腦子只有美味,哪裡還記得什麼綠毛龜?
“姑姑,這霄兒……可真好吃。”細君樂不可支的看着這羣娃娃,神色一轉,想了一下,問道:“姑姑,你真得不在意那些流言?”
“這童謠都不知道誰傳出來的,矛頭該是指向上位者的,我個一婦道人家,管不了這許多。它能流傳那麼快,肯定有人在操作,背後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這些有人會管,又沒妨礙我什麼,介懷它作甚?”
“姑姑不怕被人……”細君滿是疑慮。
“指指點點嗎?那個更沒關係了,說不定,還是個契機呢!”我故作神秘的一笑,也許,真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