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四回

翌日。

沈一諾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被一聲聲“笑笑”喚醒。他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眨巴眨巴幾下眼睛,沒想到竟趴在牀沿睡着了,動動酸澀的胳膊,就見小孩正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呢。

“你醒啦!小萌蛋!急死我了,知道麼!”沈一諾使勁掐了下他的臉蛋,就害怕這不真實。

顧安的臉蛋立馬被他掐紅了,下巴頦的肉少了一圈,不過幸好氣色好起來了。

“笑笑,你怎麼來了。我好想你哦!”顧安說着嗚嗚哭了起來,眼淚毫無預警的啪啦啪啦直掉。伸出小手要抱抱。

沈一諾心疼壞了,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把他抱起來安撫。

“唔,笑笑身上是冷的,快進來!”顧安眼圈泛紅,哭唧唧的掀開被子,拍牀。

沈一諾下半夜先是守夜,然後趴着睡着了,早間暖爐就燒滅了,醒來身上自然是冷的。他很快脫去外衣,抱着小孩一起進了被子,最主要是將小孩團好,不然病情又該加重了。

“別怕,現在沒人要害你。以後我保護你。”沈一諾信誓旦旦的說。

顧安雖然不明白害不害的,但是後面一句話還是聽懂了,“我也要保護笑笑!”

沈一諾心說你個小呆子,自己都照顧不好,別人一捏就捏死你了。

“皇宮你不能回去了。太后無法顧你周全。眼下最重要的是等西王回來,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顧安心說他生病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麼了,爲什麼笑笑說的話他都不懂。他望望四周,果然是笑笑的房間,他原來不是被皇奶奶叫去皇宮的麼?

“有人在你喝的藥裡下了毒!”沈一諾決定還是說出來,起碼給他敲一下警鐘。

顧安有些疑惑的擡起頭,下巴磕在沈一諾的胸口上,“我記得一開始是皇奶奶給我喝藥的,後來我就記不清了,藥是苦苦的,不喜歡!”

沈一諾摸摸他的腦袋,“乖,待會讓寧兒給你把下脈,看看要不要再喝一副藥。”

顧安皺緊眉頭,半晌才問,“寧兒是誰?”

很快他就知道寧兒是誰了。

那是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小姐姐,她的臉是板起來的,看起來有些兇,她正在數落笑笑,“先生,我說了等小王爺醒來就立即通知我,我來給他把脈,再添一副藥,早點喝完,身體留下的後遺症就會越輕。昨晚心疼的也是你,今天懶散拖延治療病情的也是你!”

沈青和沈鶴在一旁聽得面面相覷,心說這丫頭吃了雄心豹子膽!雖說教主的脾氣看起來是不錯的,但是惡劣起來……

小黃瓜和小冬瓜互看對方一眼,心說寧兒姐姐好酷哦!

沈一諾作爲一個在醫學領域的門外漢表示深深的歉意,但是作爲一個男人甚至是眼前這個姑娘的上司,他覺得很有必要討論一下關於她最近幾日對他的態度問題,正欲長篇大論的來一番時,衣裳角被小孩拉住了。

他一臉畏懼的看着寧兒,顯然是被嚇壞了。

沈一諾找到爆發點,怒瞪了寧兒一眼,然後抱起小孩,把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口,小聲說,“吶,那個看起來很兇但其實是關心你的小姐姐呢,就是寧兒了。昨夜就是她給你治的病,鑑於她剛纔嚇到你了,那麼你就不用跟她說謝謝了。”

“唔。”顧安聽得暈暈乎乎的,小手擋住眼睛,慢慢側過臉來,瞄了下對面那個紅衣裳,頓時又被嚇得不輕!好像,她的樣子更兇了!

馬筱寧的確是非常生氣,但是礙在對方是教主大人,自己剛纔一時說的話也有些重了,還嚇壞了小孩子,忙拖着小冬瓜去熬藥了。

……

深秋一過便是寒冬。

顧安在茶館調理了半月,沒想到西王府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時小黑和十三帶着衆多天下第一教的教衆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將家丁丫鬟們護着隱蔽,等消滅大部分黑衣人之後,突然側王妃雲氏的屋子裡傳來一聲尖叫。

小黑和十三忙趕過去,發現雲氏已經上吊身亡了。面目非常慘白淒涼,剎那間西王府哀嚎一片,有的被嚇壞了,有的喊作孽哦,總之慘狀不便複述。

正當管家挽留着一批想要離去的家丁丫鬟時,西王顧晟的兵馬已經進城了。

那時候顧安正抱着兔子小小餵它吃胡蘿蔔,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死了,沈一諾聽完小黑的彙報正想嘗試着措辭怎麼和小孩說,便看見京城大街上人潮涌動。

老百姓們都拿着菜葉子和西紅柿砸西王,前去迎接的顧江峰抽出佩刀狂蟒,大喝一聲,替顧晟伸冤,原來當日西王帶着一小隊人馬遭受外族圍困,差點全軍覆沒,而那時軍中的一個將領耐不住性子反咬他一口上報朝廷,這才讓謠言四處亂傳。

老百姓們一聽都不丟了,有的還很懷疑,有的卻向顧晟磕頭了。

發生的這一切,顧晟都不爲所動,其中的冷暖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爭辯多半是沒有用的,相信你的人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相信你的,只是這天地間,到底還有誰,相信他顧晟一心爲國爲民,若有一絲叛亂之心,其心必誅!

顧安看見被菜葉砸中的父王,忙抱着小兔子跑過去了,等沈一諾等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攔不住了。

顧晟正在想事情,冷不防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衝出來,趕緊勒住繮繩,定睛一看,“安兒?”

“父王。”顧安瞪大眼睛望着坐在高頭駿馬之上的那個男人,數月不見,卻相當陌生的很,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一時間心情很是複雜。

“你怎麼在這?”顧晟剛問完就看見沈一諾等人從茶館走了出來,心下了然,“又偷跑出來的?”

顧安卻定定的望着西王的眼睛說,“孩兒是相信父王的,…笑笑也是,大家都相信的!”

顧晟一愣,心裡升起些許慰藉,只是聽到後面就…打了些折扣。

顧江峰上前一步行禮,打斷兩人的對話,“王爺,在您回來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

顧晟大手一揮,示意知道了,回去再說。

不料顧江峰面色一變,沉聲說,“就在一個時辰前,王府遭襲,多虧了沈先生警醒才免去一劫,不過……”

顧晟衝沈一諾拱了拱手,面色狐疑,繼續問,“吞吞吐吐作甚!快說!”

顧江峰艱難的開口,猶豫的看了顧安一眼,“王妃上吊自盡了。”

得,不用他當壞人了,正走到近前聽到這一句的沈一諾如是想。

……

顧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王府的。只知道父王當時聽完顧統領的話,狠抽了馬兒一鞭子走了,他想跟上去,便被笑笑抱起來了。

“乖,別哭,我帶你去。”笑笑憐惜的望着他,小黑給他們牽來一匹馬。

他都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只是緊緊地被笑笑摟住,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北風呼呼的吹過耳畔,有個溫柔的聲音說,“冷的話就把腦袋塞我懷裡。”

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知道後來眼前出現了一個寬闊的胸膛,整張臉都被一件外衣包裹着,令人安心的氣息,他放聲大哭起來。

……

沈一諾一邊騎着馬,一邊摟住小孩,胸口的裡衣已經全溼了,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便是飄蕩在風裡的小孩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他的心猛的抽痛起來。

很快便到了西王府,沈一諾一眼便望見兩邊屋檐下的白色燈籠,此時小孩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變成了一抽一抽的嗚咽,沈一諾抱他下馬車,擦乾他的淚水,再次安慰道,“乖,別怕,我陪你一起進去。”

不得不說,王府下人的辦事效率很快,門口的立柱上已經掛上了白綾對聯,不遠處的堂廳裡,赫然醒目的“奠”字,純黑的顏色。

沈一諾牽着顧安的小手,走進了西王府。

王府的管家看見小王爺和一個陌生少年回來了,甚是驚訝,正想喝止問明情況,顧統領便攔住了他。

“多謝沈先生送小王爺回來。王府比較亂,怕唐突了先生。”

沈一諾擺擺手,完全不理會他的送客之意,“西王呢。”

“王爺在屋裡。不便見客。”

沈一諾冷笑的諷刺道,“王府辦起喪事來倒是麻利,兇手是怎麼處置的呢?”

“這個不勞煩先生費心了。”顧江峰恭敬的拱拱手,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