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傅銘遠剛要踏進咖啡館,卻似乎感受到什麼,他回頭朝着街角看了看,看到的也只是漫天的風雪和匆忙趕路的行人。

他一笑,或許是自己神經太過緊繃了,他怎麼會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她。

再轉頭,看到曾黎時,臉上的表情已經冷了下來。

“莫瑤呢?”傅銘遠居高臨下地看着曾黎,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無形中一股懾人的壓力瀰漫開來。

曾黎擡頭看着這個男人,自己喜歡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心底的酸苦卻是瀰漫開來。

傅銘遠和他父親長的很像,小時候,她有一次去媽媽的工作室,在書房的一本書裡看到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眉目俊朗,眼角帶着笑容。

她問媽媽,這個男人是誰,媽媽卻撫着那張照片,嘴角帶着笑,卻不知爲什麼,她看了卻覺得酸楚無比。

媽媽說,那是她最重要的人。

後來在傅海明的葬禮上,她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而她也在那次葬禮上看到了年幼的傅銘遠,他明明周身都散發着一股濃濃的哀傷,但是他強忍淚水的眼中卻帶了跟他那個年紀完全不符的成熟與堅韌。

後來她便偷偷關注起這個男生,直到她發現自己眼中再也走不進其他男生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早已經愛上了他。

他出國,她便追隨他,他回國,她也跟着回國,只是他的眼中從來沒有過她。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冷情的男人,他也會對女人禮貌的微笑,但也只限於微笑,至於其他的表情,她只看他對一個女生展露過。

他對着那個叫莫瑤的女孩子,會放肆的笑,會瞪她,會冷着臉訓斥她,會在她生氣時買了糖哄她。她本以爲自己不會再有機會,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女孩子,不過是他的小侄女。

他們之間存在的不僅僅是年齡,更有輩分的顧忌在內,而且傅銘遠似乎並沒有看透他自己的心。

所以,在莫瑤十八歲生日宴會上,她挽着傅銘遠的手,站在他身邊,粉碎了那個小姑娘的愛,只是當時莫瑤不知道的是,在她傷心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傅銘遠垂眸壓抑的心痛與煩躁和他拂開自己的手。

再後來,母親無意中知道她愛上了傅銘遠,她記得母親當時知道時,眼神裡的絕望和揮之不去的宿命感,她說,你竟愛上了他們的兒子,難道真的是命麼?可是既然我得不到的,我就幫你努力得到吧,愛而不得的痛苦,我不想我的女兒再體會。

她從來沒敢問過母親的故事,雖然她知道,母親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後來,她不知道爲什麼父親能拿到海潤的那百分之十股份,她也不知道父親和傅銘遠之間有什麼協議,那天早晨,母親到了她房間裡,輕輕摸着她的頭髮,告訴她,她會跟傅銘遠訂婚。

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她竟流下了激動的淚水,這麼多年終於要夢想成真,從此與他晨昏與共了麼?

可是後來,殘酷的事實告訴她,美夢雖美,但也還是夢,終究會有醒來的那一天。

訂婚那一天他離開了,後來她才知道,他是去找莫瑤了。

這麼多年,兜兜轉轉,自己的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其他優秀男人,其中更有比傅銘遠優秀的,但她管不住自己那顆沉.淪的心。

爲了能得到霧山項目,她甚至請了多年未曾動筆的母親幫忙設計,因爲她知道,母親與傅銘遠的母親玉清師出同門,設計風格多有類似,傅銘遠看到與玉清熟悉的設計,她的勝算一定會多一點。

只是後來,家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而她也不得不委身在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身下,她看不過去他與她的幸福,母親說,若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那就寧願毀了,她也不想讓別人得到。

“傅銘遠,既然來了,就坐下吧,貌似我們也許久沒見了呢。”

傅銘遠不想與她繞彎子,他眼睛掃了一圈四周,並沒有看到自己想找的那個身影,“曾黎,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我只是想知道莫瑤呢?”

曾黎動作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咖啡苦澀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去,“傅銘遠,你來真的只是爲了莫瑤麼?”

傅銘遠臉上帶着森然的冷意,“曾黎,若不是爲了莫瑤,我不覺得我們之間熟悉到可以一起喝咖啡。”

“呵!”曾黎紅脣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傅銘遠,我們曾經差一點就成了未婚夫妻呢。”

傅銘遠不想再與她浪費時間,“莫瑤究竟在哪裡?還有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看着他在乎的模樣,曾黎報復的心裡卻越發強烈,“電話裡我不是告訴你了麼,我就是跟她說了,我知道你哪裡長了一塊什麼樣的胎記。”說着曾黎還掃了一眼他的大腿。

傅銘遠雙拳握起,隱約可見迸起的青筋,他下顎崩的有些緊,“誰告訴你的?”

“我想這並不難吧。”曾黎攪了攪咖啡,“畢竟安娜與你曾經有過一次露水姻緣,你要知道安娜那個女人就是個大喇叭,她最喜歡炫耀最近又跟哪個男人上了牀,她曾經跟我們炫耀過,你是她所有男人裡最帥技術最好的男人。”

傅銘遠眼眸中閃過一股危險的氣息,他本就不是個重欲的男人,他的生命裡有許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有過沖動的時候,他也多半是衝個冷水澡。

那年的平安夜,他聽着她電話裡軟糯的聲音,心裡有了異樣的情感,他覺得不可思議,對於一個喊自己叔叔,小自己十一歲的小女孩有了別樣的感情,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認知,所以那個晚上,他有生以來爲數不多的放縱,與那個叫安娜的女人上了牀。

他沒想到安娜會注意到他的胎記,因爲位置長的比較隱秘和尷尬,有時連他自己都不會記得,自己身上還長着一塊胎記。

瑤瑤……她應該也不知道,只是她如果聽曾黎這樣說了,她會怎麼想,會不會就此判了他的死刑?

“莫瑤呢?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傅銘遠壓抑住心中的怒氣,再次問了一遍。

“走了呀,我跟她打賭,說看誰打電話可以把你叫來。她不是在我之前給你打了一個電話麼,怎麼樣,在你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吧。”曾黎低着頭看着咖啡杯裡的漩渦,有些出神,“後來我讓她再多等一會兒,她就自己走了,這會兒在哪兒我就不知道了,傅銘遠,你若是在乎還是趕快去找找吧,不然的話,明天若是報紙上登出哪個女青年爲情自殺的消息,估計你就只有哭的份兒了。”

傅銘遠壓抑住想上前掐住這個女人的衝動,“你最好祈禱莫瑤沒事,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對你,對你們曾氏做出什麼來。”

看着傅銘遠離開的身影,曾黎淚珠滾落,落入咖啡中,她終究還是一無所有。

————————

傅銘遠出了咖啡廳,再繼續給莫瑤打電話,這次冰冷的女聲不是再提示他手機未開機了,而是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也就是不在服務區內?

傅銘遠想了想,還是給徐克巖打了個電話,克巖在濟城認識的三教九流朋友比較多,若是找起人來,會比他有效率。

而此同時,莫瑤正在趕往醫院的出租車上。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道路兩旁的書上都亮起了觀景小夜燈,一片光暈燦爛在她眼前快速飛逝而過。

莫瑤想到剛剛她打過去的電話,電話裡那個人,是她中午在醫院留下電話號碼的那個人,他對莫瑤說,姑娘你趕快來一趟醫院吧,羅素蘭不行了,已經進了急救室了,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但是貌似通知了家屬,家屬不來。

莫瑤不用問也知道,醫院通知的是哪個家屬,汪小全,他何時對羅素蘭上過心。

只是她中午出來的時候,羅素蘭明明還好好的,怎麼短短几個小時的時間就進了急救室?

莫瑤不知道羅素蘭在哪個急救室,她跑到羅素蘭的病房想要去問下給她打電話的那個大叔,卻在病房門口遇到了中午來查房的護士。

中午莫瑤跟她諮詢了羅素蘭的情況,所以她對莫瑤印象還算深刻,看到莫瑤,護士臉色便繃起一張臉訓人,“哎我說,你是2號牀家屬,你怎麼還在這裡,護士站剛剛給你們打了半天電話沒人接。你中午不是剛來看過2號牀麼?下午來的那個是什麼人?把病人氣成那樣?說過多少遍了,要儘量保持病人心情愉快……”

莫瑤有些發愣,“您是說下午有人來看過她?”

“對啊,你不知道?你到底是病人的什麼人?原來也不怎麼見你?下午來的那個男人倒是來過幾次,每次來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今天下午來,更是把2號牀的病人給氣的……”

莫瑤已經不需要多問,她也知道那個男人會是誰了,一定是汪小全。

這時,中午時候莫瑤留下電話的大叔正好走出病房,看到莫瑤,他連忙說道:“姑娘你來了,你走了之後,羅老太太兒子來了,說是要跟她要什麼金鐲子,後來還在她的牀上和衣服裡翻了好久,把她氣的不行,最後都說要跟他斷絕母子關係。哎呦,那個兒子也真是作孽呦,最後竟然說斷絕就斷絕,他早就不想管她這個累贅了,還說什麼要不是她活着還能給那個什麼阿瑤要點錢,他早就不管她了。當時就把老太太給氣的厥了過去。真是造孽啊。”

莫瑤臉色蒼白,手指骨節因爲大力握拳顯得慘白一片,“大叔,謝謝你通知我,我先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急救室外莫瑤靠牆而立,急救室的燈還亮着,莫瑤盯着眼前的地面,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她眨了眨眼睛,卻看到地面上一灘水漬……

另外一間急救室燈已經熄滅,醫生走出來,對家屬說了一句什麼,家屬那邊就已經哭成一片,莫瑤別過頭,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可以承受這些。

顫抖着手掏出手機,她給傅銘遠撥了過去,電話通了的一瞬間,聽到他的聲音,她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聲音裡已經帶着無法抑制的哭腔。

“傅銘遠,我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