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鈕星星心裡格登一跳。他想了很多可能出現的情況,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陸總和單若嫺就是一對挖集體牆腳的腐敗分子。
尤副總又說:“其實,我老早就注意陸總的一舉一動了,發現他不僅生活作風有問題,而且在經濟上也有很大的貪污受賄嫌疑,卻一直找不到證據。”
鈕星星說,“我也發現,陸總與單若嫺關係不正常。”
尤副總說:“他們老早就是一對暗中情人,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公司裡基本上人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不說罷了,或者不敢公開說而已。其實,他還不只單若嫺一個情人。”
“他還有別的女人,天哪。”鈕星星心虛地說,“這些人怎麼都這樣啊?”
“這些都是小毛病。貪污受賄等經濟犯罪,纔是大問題。”尤副總說,“可是,沒有證據,就不能向上舉報。唉,我想來想去,也一直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
鈕星星精神一振:“我們可以先暗地裡調查他們。”
“嗯。這就是我今晚約你來的目的。”尤副總坦誠地說,“如果這次,我們能夠查到省城這個項目最後是哪一家公司做的,然後派人打進這家公司內部,去做臥底,搞清楚裡面的一些內幕,那麼,我們就有可能爲國家挖出一條大蛀蟲,甚至是一羣大蛀蟲。”
血氣方剛的鈕星星一聽就來了勁,躍躍欲試地說:“尤總,這個任務,你就交給我吧。我正好被他充軍去蘇南辦事處,這是一個進行暗中活動的好機會。”
尤副總想了想,又不無擔憂地說:“可是,你想過沒有?這個任務很艱鉅,也很危險。你應該也看到過這方面的報道吧,一些腐敗分子爲了毀滅罪證,逃避懲罰,與黑惡勢力沆瀣一氣,不擇手段地陷害好人,甚至不惜殺人滅口。”
鈕星星沉思了一會,挺起胸膛說:“我不怕。真的,尤總,我現在才知道,其實這次事件,已經不是一般的個人恩怨,一般的責任處分,而是一場與腐敗分子進行你死我活的鬥爭。所以我有這個膽量,也有這個思想準備。就是爲此獻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我也不後悔。尤總,你就放心好了。下個星期,我去蘇南辦事處以後,就開始着手行動。”
尤副總讚賞地看着他說:“也許,這真是挖出一窩腐敗分子的好機會。所以那天,陸躍進這樣提出處分意見時,我心裡就暗暗地想,他之所以這樣嚴厲處理這件事,可能就是想掩蓋自己見不得人的勾當,或者是爲了嫁禍於人。”
鈕星星由衷地說:“尤總,你比我成熟多了,我要好好向你學習。真的,你不說,我根本就想不到這一點。只覺得受到這樣的處分,太不公平,太委屈了,所以想據理力爭。好在你下午給我發了短信,否則,我肯定會象上次一樣,不顧一切地跳出來跟他們爭辯。唉,現在看來,我在政治上真的還很幼稚。以後,尤總,你要多多指點我。”
尤副總說:“政治上成熟的人,一般不會輕易衝動。也不會被表面現象所迷惑,而是善於通過表面現象,看到它的本質。也要熟悉並善於利用一些官場上的潛規則,爭取主動,獲得勝利。”
鈕星星沉吟着說:“尤總,以後在關鍵時刻,還是要請你多提醒我。我畢竟還太年輕,有些事情,恐怕考慮不周,容易衝動,可能要壞事。劉備在關鍵時刻,還要看諸葛亮的錦囊妙計呢。”
“我會的。以後遇到什麼情況,你可以給我發短信,我們一起商量對策。”尢總說,“但你要作好思想準備,這很可能是一場長期而艱苦的鬥爭。腐敗分子是很狡猾的,也是很隱蔽的,有的還很陰險毒辣。所以,你必須要有堅強的意志,還要懂得鬥爭策略,講究方式方法。要利用一切有利的條件,跟他們進行暗中較量,儘量不與他們展開正面衝突。雞蛋是碰不過石頭的,但可以煮熟了吃。待掌握了一定的證據以後,我們纔可以藉助於黨和政府,人民和法律的力量,一下子把這些腐敗分子都揪出來。”
“我知道了。現在,我們只能進行秘密的鬥爭,象過去深入敵人內部一樣,搞諜戰。”鈕星星想起最近熱播的幾部諜戰片,又問,“尤總,在當今的反腐諜戰中,你看我還需要注意些什麼?”
尤副總說:“除了剛纔講到的要有勇有謀外,對你來說,可能還會碰到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你必須正確對待,設法處理好,才能對這場鬥爭有利。否則,很可能會受到影響,甚至還會前功盡棄。”
鈕星星大惑不解:“什麼問題?”
尤總想了一會,才慢悠悠地說:“你的家庭問題。”
“家庭問題?”鈕星星心裡一沉,臉色不自然起來,“這種反腐諜戰,與家庭有什麼關係啊?”
尤副總說:“怎麼沒有關係?關係可大了。具體的,我也說不清,以後很可能會慢慢見的。你要將計就計,妥善處理。譬如,爲了打進對方內部,弄到機密文件,探得可靠信息,你很可能要使用美人計。否則,就很難達到目的。那麼,這就要涉及到男女關係的問題。在表面上,或者暫時,要對人的名聲和愛情造成一定的影響。”
“搞美人計?”鈕星星想起最近的一些諜戰片,裡邊還真的都有假扮夫妻等美人計情節,心裡有些激動。
尤副總想得很周到,說明他對這個問題已經思謀已久了:“其實,這件事還只是一個突破口,興隆集團這個深不見底的水裡,很可能還隱藏着更大的魚。因此,你查到最後,很有可能會牽涉到你的嬌妻,或者其它什麼親戚,然後也許還會涉及到個別級別較高的政府官員,你怎麼處理?是大義滅親,還是兒女情長?是心慈手軟,還是鐵面無私?”
鈕星星的臉紅了。他心虛地眨着眼睛,不敢與尤副總正視。尤副總這話,雖然沒有挑明,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他嬌妻可能與腐敗分子有染。要不是尤副總說這個話,他也許會跟他急的:我嬌妻怎麼啦?你說這種話有證據嗎?沒有確鑿的證據,這話能瞎說嗎?你小心吃痛我拳頭!
可現在他面對的是自己最尊敬的轉業軍人,目前自己最大的靠山尤副總,他當然不能這樣說,這樣做。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就只好不吱聲。
那晚,他們談到很晚,討論得很深入。尤其是對這場鬥爭中可能出現的種種艱難曲折的情況,作了充分的推測,並一一商量對策。最後,等茶室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們才象親密戰友一樣,握手告別。尤副總開車先離開,鈕星星等了幾分鐘,見沒人注意,才走出門,打的回去。
這個週末回家,對鈕星星來說,具有非同異常的意義。
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也有些緊張和不安。所以從公交車上下來,他向自己居住的這個小區走去時,感覺變了。他突然覺得這個已經居住了一年多的小區變得陌生了,那些見到他的認識不認識的人,臉上似乎都帶着一種愛昧和嘲諷的神情。好象在嘲諷他只當了三個月的科長,就被撤職充軍了。
他知道其實這只是他的一種感覺罷了,別人根本就不知道,也無所謂。是的,當他走到自己居住的那幢高層住宅樓下時,有人跟他打招呼說:“鈕科長,回來了。”
“嗯。你買這麼菜啊?”他含糊地應答,然後馬上轉換話題,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現在無官一身輕了,儘管心裡沒有多少想法和痛苦,甚至還爲即將就要投入的反腐戰鬥充滿了豪情。但面對熟人,他卻還是有些尷尬和難堪。
從下星期起,他就要充軍去蘇南辦事處當光桿司令。所以昨天晚上,科室裡的六個人在上次那個飯店裡聚餐歡送他,同時祝賀兩名新科長就任。新提拔的副科長林金剛表情自然,也很低調,眼睛裡和話語中都對鈕星星充滿了真誠的鼓勵。
“這是暫時的,毛主席在長征期間還曾被弄得靠邊站呢。”林金剛說,“我相信,不久的將來,鈕星星會東山再起的。”
可提升爲正科長的單若嫺就不一樣了。她不住地用過分的謙虛來顯示自己的得意,也用帶點官腔的話語,對鈕星星的被貶表示幸災樂禍。
“來,鈕星星,我由衷地佩服你英雄救美的壯舉!”單若嫺給他敬酒時居然說了這樣的話,“而且是你的英雄行爲,纔給了我這個機會,我當心眼裡感謝你!”
這是什麼話?侯曉穎杏眼怒睜,躍躍欲試地想站出來諷刺她。鈕星星用眼色制止了她。前天晚上尤副總的話,既給了信心和力量,也增添了他忍受委屈的耐性。要戰勝強大的敵人,必須有忍辱負重的精神。否則,小不忍則亂大謀。
所以他在整個酒會上,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和開朗,這讓其它五個同事感到有些疑惑,當然也很高興。尤其是侯曉穎,對他經受這麼大的打擊,還如此樂觀和鎮靜,有點不太理解,也更加佩服他了。
但鈕星星知道,別的人都好對付,最難面對和應付的還是自己的嬌妻呂小妮。他不知道她聽到了這個消息沒有?聽到了又有什麼想法?這三天,他故意不給她打電話發短信,想看她的反映。她卻也一點反映也沒有,冷靜得有些不正常,好象他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鈕星星走進電梯,心不覺提了起來。他真不知道怎麼對嬌妻解釋這件事。也許她已經醞釀成了一口即將噴發的火山,只等他回來向他噴射了。
他反反覆覆地想,也不能怪她,如果他的這個科長職位真的與她有關,那他就太對不起她了,太不爭氣了。這是一種恩將仇報,一種無聲的示威和抗議。從她的角度來說,對如此不爭氣的丈夫,能不氣憤嗎?她一定氣得七竅生煙,甚至作好了跟他離婚的打算,所以這些天才一點信息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