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食堂裡吃過中飯,小妮就去校長室請假:“陶校長,下午我家裡有點事,稍微提前一點走。”
“行,你自己安排好就行。”陶曉光有些敬畏和討好地看着她說,“這些小事,用不着跟我說的。”
對這個既是自己部下和政敵,又是頂頭上司嬌妻的特殊女人,他表面上不卑不亢,與她平靜相處,心裡卻有些怕她。他怕她那雙明亮而又犀利的眼睛,更怕她的枕邊風。他有病自得知,所以非常心虛,尤其是靠山朱昌盛被調離教育局後,他就有了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一是怕自己被鈕星星找叉子撤了校長職務,二是怕自己以前的腐敗行爲被查出來。因此,他一直在想辦法討好呂小妮,巴結鈕星星,卻怎麼也巴結不上,這讓他更加不安。
小妮早就把他的這種心思猜摸得清清楚楚,但她還是保持着一個部下對上司應有的尊重,有事向他請示彙報。她知道他其實跟陸躍進一樣,只是一個腐敗的小卒,所以她不想跟鈕星星一樣,先把小卒搞進去,而要從源頭上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她先配合丈夫向上寫了兩封匿名信,然後又大膽地鼓勵鈕星星,一起去向郝書記反映朱昌盛的問題。
應該說,這次行動已經有了一些成效,鈕星星的意外扶正,朱昌盛的突然被貶,都讓她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卻也感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她知道朱昌盛他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所以他們的暫時沉默,很可能正在醞釀一場難以預料的報復行動。
那麼,今天郝書記突然讓我去,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她接了電話以後,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但她沒有跟誰說,連鈕星星都沒有告訴,更不要說跟陶曉光說了。儘管陶曉光的目光中帶着一些懷疑,懷疑她可能不是家裡有事,卻不能跟他說實話。
“那我走了。”小妮循規蹈矩地請好假,走出來想,要不要給鈕星星打個電話呢?
她想來想去,決定等去了以後再告訴他。白天到政府機關的一個書記辦公室去,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所以她不怕。過了一點鐘,他就一個人悄悄走出校門,打的往市政府趕去。
她經常從市政府大院前經過,但從來沒有進去過。所以她來到莊嚴宏偉的市政府門口,從出租車裡出來,心裡就不免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襟,才走到門房前去問:“請問,市委郝書記在幾樓?”
“在八樓。”門衛打量着她說,“南邊的東面第二間。”
“謝謝。”她昂首挺胸朝裡走去。走進豪華氣派的大堂,她感覺這裡的氣氛真的跟學校裡不一樣,有一種讓人一進來就肅然起敬的官場氣氛。
小妮乘電梯上到八樓,整個樓層上非常安靜。幾乎所有辦公室的門都關着,讓人感覺這裡充滿了神秘。她看了一下方位,才朝南邊的過道走去,然後折向東。走到東邊第二間副書記室門前,她穩了神,才舉手敲門。
“請進。”裡邊傳來郝書記低沉的聲音。
小妮旋轉門把走進去,聲音清脆地說:“郝書記你好,我來了。”
裡邊開着空調,豪華的辦公室裡氣溫宜人。那張巨大的暗紅色辦公桌頓在中央,顯得非常氣派。
“來來,呂主任,這邊坐。”郝書記客氣地從大辦公桌前站起來,讓她在寬暢明亮的會客區裡坐下來,然後一本正經地在她前面的沙發上坐下說,“今天,我正好有點時間,想再找你正式談一下。”
小妮打量着這間能夠決定許多人命運的辦公室,看着面前這個令人敬畏的實權人物,有些拘謹和不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知道作爲一個學校的教導主任,能夠得到市委當家副書記的正式招談,是不容易的,既是一種榮幸,更是一種機遇。
但她發現快六十歲的郝書記今天打扮得特別年輕,頭髮似乎是鋦過油的,西裝革履,看上去好象只有四十多歲的樣子。精神特別好,眼睛也特別亮,跟上兩次見面時不太一樣。今天,他臉色平靜,沒有笑容,有些嚴肅,目光卻緊緊盯着她,好象不認識她似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這讓小妮感覺有些難堪,身上開始燥熱起來。她紅着臉,低下頭,不敢擡起來看他。
“嗯,確實很美。“郝書記禁不住讚歎一聲,象談戀愛一樣親暱地說,“呂主任,你讓人越看越想看,真的。”
小妮不安地搓着雙手。
郝書記這才認真起來:“呂小妮,今天,我可是正式招你談話。呃,要是讓你作爲我市的形象大使,去做招商引資工作,我想是可以增加一些對外商的吸引力的。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想招你談一談。”
小妮一聽,心裡更加緊張。郝書記的話含蓄地說明叫她來的目的,點燃了她心頭已經熄滅了的從政之火,卻也用‘還是想找你談一談’這句話暗示了他的交換條件,心裡又有些發緊。談什麼呢?你認爲我行,可以爲市裡的招商引資做些事情,就通過正當的組織程序調我過來好了,哪怕當個一般的科長也行。
小妮心裡這樣想,嘴上卻還是感激地說:“謝謝郝書記的賞識。”
說着大膽地擡起頭來,迎視着郝書記充滿期待的目光,一點也不含糊地說,“郝書記,鈕星星得到了你的重用,我們還沒有怎麼感謝你呢。唉,我就不要再勞你費心了,我在學校裡混混就行了。”
郝書記一聽,往沙發上背上一靠,有些失望地說:“不用謝的,也說不上費心,都是爲了工作嘛。”
小妮心裡想,誰不想啊?我真的好想到更適合我乾的位置上,爲市裡多作一些貢獻。可你們這些有權的男人,爲什麼都要強迫人家用姿色進行交換呢?
郝書記見她沉默,忽然壓低聲說:“小妮,你真的不想當官?這裡沒有別人,你就給我說一句心裡話。真的不想,那我也沒有辦法,只得把下面縣裡那個副縣長調上來當招商局副局長了。”
小妮感覺郝書記的話太不正常了,這提拔幹部,怎麼就憑他一個人說了算呢?他想提誰就提誰,我們的人事任免制度怎麼這樣啊?她心裡也很想當這個官,卻又不想跟他進行權色交易,怎麼辦呢?
小妮咬着嘴脣想了想,才撩開眼皮大膽地迎視着他好色的目光,認真地說:“郝書記,說心裡話,我也很想到政府機關裡來工作,發揮自己的潛力,爲國家多作一些貢獻,可是,我真的希望,通過正當的途徑進來。”
郝書記不高興了,拉下臉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這邊,這堂堂的政府機關,在書記辦公室裡招你談話,是不正當的途徑?”
小妮嚇了,誠惶誠恐地說:“郝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也很想當這個官,可我想當一個好官。我平時,也一直這樣跟鈕星星說的。”
郝書記更加生氣,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呂小妮,我說話怎麼前言不搭後語?啊?誰不讓你當好官了?你說到哪裡去了?你說要通過正當的途徑當官,那麼我問你,你行嗎?你不在政府部門工作,又沒有達到這個級別,怎麼可能一下去當市的招商局副局長呢?你是一個聰明人,怎麼說這種湖塗話呢?”
要是換了別的女人,這樣跟他說話,那她這生的政治前途就完了,可是因爲她是有迷人魅力的呂小妮,郝書記還是忍耐着,不僅沒讓她走,還苦口婆心地勸她說:“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象你這樣不識事務的女人。要是換了別的女人,有這樣的機會,還不知要怎麼主動呢。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絕人家,還說這種惹人生氣的話。”
小妮連忙帶着懇求的口氣說:“郝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希望你不要生氣,也不要誤解我。”
郝書記盯着她,一臉的不滿和無奈。
小妮垂頭想了一會,再次擡起頭來正視着他,態度堅決地說:“郝書記,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了。我就是這個態度,要是行,你就幫我調上來,我和鈕星星,都不會忘記你恩情的;要是不行,我就繼續去當我的老師。”
郝書記陰着臉沉默,然後突然站起來。小妮一驚,以爲他要在辦公室裡象嚴旭升一樣非禮她,正要站起來逃出去,郝書記卻在辦公室裡踱起步來。踱了一個來回,停在她面前說:“好吧,呂小妮,我不強求你。但有一條,我要跟你說明白。你到了這裡以後,要懂得一些官場的規矩,說話要注意,做人要低調。否則,我能把你弄進來,就也能把你弄出去,明白嗎?”
小妮心裡好開心,喜形於色地說:“好的,我知道了。”
郝書記見她這樣高興,又補充說:“另外,在這個方面,你再考慮考慮,我是真心喜歡你,才這樣跟你直說的。你進來以後,就在六樓辦公,我們見面的機會多了,可以慢慢發展。”
小妮心裡想,還是先進來了再說,可以隨機應變嘛,說不定他什麼時候會倒臺呢,就象朱昌盛那樣,鈕星星不是乘上了他的賊船揚帆了嗎?
這樣想着,小妮就爽快地說:“嗯,我進來以後,我們接觸的機會就多了,對吧?郝書記。”她用語氣和眼光給了他一個念想,就站起來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