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老闆依然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是說不給,而是要憑合法的手續給。現在是法制社會,你認爲你有理,可以到法院告我嘛。”
江小勇愣住了。這傢伙真狠心。他知道我沒有起訴費,就是有起訴費,也沒有這個精力跟他耗,所以才說這種話的。
這時,鄒老闆不耐煩了,想趕他走。可今晚他拿不到錢,就是死,也不會走的。他想起了那個別墅女人,以爲鄒老闆也想賴點錢,就一狠心說:“鄒老闆,這樣吧,你欠我一萬五千六百元錢,那零頭,我就不要了,也不說跑來跑去的路費了,你就給我一萬五千吧。”
鄒老闆惱怒地說:“你怎麼還說我欠你錢?不是我欠你,而是小周欠你的。你讓小周來問我要,你再問小周要,這樣纔對,你懂不懂?我堂堂鄒延雄,還在乎你這六百元錢?你太小看我了吧?”
江小勇渾身燥熱起來。鄒老闆開了空調,脫得只穿一件羊毛衫。江小勇也想把舊西裝脫了,可這衣服太髒了,昨晚坐在橋洞裡,沾了一身的泥污。鄒老闆皺眉看着他,唯恐他靠到沙發背上去。
江小勇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沿上,不敢輕易動彈。快十點了,江小勇急起來。一急,就有小便失禁的感覺。這是小時候,他被爸嚇出來的毛病。
他哭喪着臉,望着他說:“鄒老闆,我求你了,你就給了我吧。我家裡,真的等着要用這錢……我女友他爸在牀上,一痛就滿頭大汗,再不去換股骨,就沒救了……你就救救他吧,我給你下跪了。”說着膝蓋顫顫的,就要對他跪下來。
鄒老闆厭惡地喝道:“你不要做出來,跪也沒有用。”
江小勇呆住了。
鄒老闆又憤憤地說:“象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其實有什麼呢?現在大家的生活條件都好了,根本沒有象你說的那麼苦。我告訴你,你就是說得再窮再苦,我也不會動心的。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難處,你有困難,我就沒有困難了?你還是回去,想辦法找小周吧。”
說着打了個哈欠,站起來,不客氣地說:“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找到小周,你讓他來,啊?”
江小勇也站起來,但不肯走,哀求說:“鄒老闆,你不給錢,我真的不能回去。我身上只有四十一元錢了,你讓我怎麼回去?”
鄒老闆來火了:“你這人,怎麼這麼搞匆清?還要我怎麼說?啊?你腦子給我清醒點。再胡纏蠻攪,我一個電話,三狼立馬就過來。他一來,就不象我這麼客氣了。”
江小勇的心一陣哆嗦。今天在裝潢公司裡,他見過那個平頂頭的三狼。說實話,他很怕他。他那個樣子,看着就嚇人,肯定是個誰也不敢惹的地痞流氓,或者說是黑道。是的,他很可能就是那個嚴總,還有鄒老闆他們養着的一個黑道,一條惡狗。
鄒老闆向廚房走去。江小勇急急地跟過去,怕他逃似的,哭一般哀求說:“鄒老闆,你就行行好吧。”
鄒老闆猛地轉身,大聲叫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啊?太不象話了。”
說着激動地走回客廳,呼呼地喘着粗氣,拔出腰裡的手機,就撥打起來:“還是讓三狼來一下。”
這時,江小勇象條被逼急了的狗,腦子全亂了。知道三狼一來,他不僅要不到錢,還要捱打。他不敢想下去,眼睛在屋子裡一掃,發現廚房裡的刀架上,有把亮亮的尖刀,就撲進去,抓在手裡。
手裡一有刀子,他就控制不住地衝動起來,漲紅臉,拔長脖子,總着鄒老闆叫道:“把手機放下!”
鄒老闆一驚,擡頭看着他手裡晃着一把刀子,臉色大變。他本能地放下手機說:“你,你不能亂來。”
江小勇把尖刀對着他:“把錢給我,快!”
鄒老闆眼睛轉了轉說:“行行,你先把刀放下。”
江小勇吼道:“你先給錢!”
鄒老闆把身子往旁邊偏了偏:“我家裡沒現金,明天,你到我公司裡來拿,好不好?”
江小勇再也不相信他的鬼話了,以命令的口吻說:“把你的包打開。”
鄒老闆愣着,不想打開。江小勇就朝他逼過去,想自己打開看。他剛纔藏包的小動作,讓他懷疑裡邊一定有錢。
鄒老闆顫着腿,往後一步步地退着。
江小勇一步一步地挪到沙發邊,將刀指着他,左手去拉他皮包的拉鍊。他拉開拉鍊一看,裡邊有一沓嶄新的鈔票。他伸手拿出來,對臉色嚇白了的鄒老闆說:“鄒老闆,你說家裡沒有現金,這是什麼?”
鄒老闆惱羞成怒,想朝他撲過去,奪搶他手裡的錢和包。江小勇的尖刀再次對準他的胸脯,隨時準備扎進去。
一件被迫發生的兇殺案,眼看就要發生。
這時,鄒老闆丟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兩個緊張對峙着的人,都嚇了一跳。
鄒老闆象聽到救命的喊聲一樣,精神一振,顫抖着聲音說:“我的電話。”
江小勇下意識地往一旁退開一點說:“你接吧。”
鄒老闆伸手拿起手機,接聽起來:“喂,啊?是陳智深?什麼事?有急事要向我彙報,就在我家附近,到我家裡來?那好,快來吧,最好快一點,我家裡正好有事。”
原來,這是陳智深精心安排的一個逼富還錢的計謀。
他請江小勇吃好晚飯,就讓江小勇先走。他知道江小勇雖然在他面前表態說,到了那裡不會動手,也不帶凶器去,但真的到了鄒老闆的家裡,在無賴面前,他說不定會失控的。
一失控,就要出大事。要是江小勇一衝動,把鄒老闆殺了,或者捅成重傷,那他們兩人——一窮一富的兩個人,就都完了,他們的兩個家庭,也都要遭殃。
而他呢?肯定也脫不了干係,會受到法律的懲處。這樣一來,好事就變成壞事了。所以,他決定把鄒老闆的住址告訴他,就想好要在背後跟着他,以防不測。於是,江小勇走後只幾分鐘,他就走出來,遠遠地跟着他。
果真,不出所料,江小勇在一條街道上走走,就拐進了一家商店。他猜他一定是進去,想買刀子之類的兇器。因爲他對鄒老闆不信任,就感覺不安全,所以想買刀子防身,也起到威嚇他的作用。
可是江小勇一連走了三家商店,最後還是空着手出來。他就想,江小勇很可能是想到了對他的承諾,纔沒有買的。但他知道,鄒老闆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無賴。這樣,江小勇闖進去後,很可能會跟他爆發激烈的衝突,甚至發生人命案件。
於是,他就一直遠遠地跟在江小勇的後面。江小勇進了小區,他先是躲在小區外面,遠遠地看着他。不久,江小勇又出來了,肯定是鄒老闆家裡沒人。他便躲進一旁的一個商店,觀察着他的動靜。
過了半個多小時,江小勇又走進小區,他也遠遠地跟進去。江小勇在花園裡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來,等鄒老闆回來。他便隱在另一幢樓房後面的花園裡,坐在那裡等待。又等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江小勇才走進了鄒老闆的那個樓道。
鄒老闆大概回來了。只過了幾分鐘,他就跟上去,隱在鄒老闆的門外聽裡面的動靜。要是鄒老闆順利把錢給了他,他就迅速下去,不打他電話,也不進去了。
可是,他聽了一會,聽到鄒老闆依然象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僅不肯給錢,還用黑道頭目三狼來威脅江小勇。江小勇急了,跳到廚房裡拿起了什麼兇器,讓鄒老闆不要動,把錢拿給他。
他就覺得不對頭,連忙下去,奔到小區外面,用手機給鄒老闆打電話。電話裡,鄒老闆說得很急,他就反而不急了。
因爲他知道打了電話以後,他們兩人都會冷靜下來。特別是江小勇,聽到他的名字,更加不會輕舉妄動,所以一時不會出什麼問題。
爲了不讓鄒老闆覺察出來,他有意在外面磨蹭了一會,纔上去敲門。
是鄒老闆來開的門:“進來,他也在我家裡。”
“誰呀?”陳智深一邊往裡走,一邊故作驚訝地叫起來,“啊?你也在這裡?你來幹什麼?”
江小勇心領神會地看着他說:“我來問鄒老闆要工錢。”
陳智深見他手裡還握着一把刀子,連忙喝斥:“來要錢,你拿刀子幹什麼?快放下,這是犯罪的。”
江小勇乖乖地放下刀子:“可他還是不給錢。明明包裡有錢,卻說家裡沒有現金,又騙我,還要請黑道來搞我。”
陳智深這才轉過臉,看着鄒老闆,故作不知地問:“他是怎麼知道你家住址的?”
鄒老闆尷尬地說:“誰知道?真是奇怪,今晚,他突然闖到我家裡來,還拿刀子對準我,差點出人命大事。”
陳智深真是來得太及時了,可以說是神機妙算啊。這是做鄒老闆思想工作的最佳火候,或者說是逼他還錢的最好辦法。
早來,也許會沒有效果,甚至還會適得其反,又要引起鄒老闆的懷疑;晚來,很可能會出人命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