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時光

謝平瀾一言不發, 拿着冊子開門走了出去。

留下明月和費長雍面面相覷, 費長雍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莫名其妙:“怎麼了這是?”

明月深感事態嚴重, 飛快地起身趴到窗前,將窗子開了個縫,看向月亮門的方向。

但謝平瀾的身影並沒有從那條路上出去, 他離開了, 不知去了何處。

明月不由地暗自擔心:“他不會去找那好色昏君拼命了吧?”

不過轉念間她又想到當日他姐姐姐夫出事,他表面上都隱忍不發,如今謝平貞還活得好好的, 她該對謝平瀾有點信心纔對。

“有古怪!”費長雍已經丟下齊洪牀底下找出來的東西,翻翻梳妝檯上餘下的幾大本冊子,兩手撐着梳妝檯,探身盯着明月, 試圖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來。

明月聞聲回頭望他一眼,兩人對視,她攸地把目光移開, 這分明就是在說“我其實心裡很清楚,就不告訴你”。

費長雍哼了一聲:“不說我也能查出來, 信不信?”

明月眨眨眼,顧左右而言它:“不知道他幾時回來, 今天該不會餓肚子吧?”

這會兒外邊想來正鬧得翻天覆地,她和費長雍兩個始作俑者藏身於這侯府閨樓裡,彷彿與世隔絕, 對京里正發生的大風大浪一無所知。

直到天黑之後,謝平瀾才由外邊回來。

他把一些吃的交給明月,又把那本冊子給了費長雍:“弄好了,你明天去找李克明,叫他想辦法把這東西原樣送到皇帝面前,齊洪必死無疑。”

費長雍接過來,對着窗外的月亮翻翻,只看後面好像多了一頁字,無奈月光太微弱,他們又不敢點燈,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將信將疑道:“有沒有那麼靈?”

“放心!”

“好吧。外邊怎麼樣了?”

聽他問起外邊局勢,明月拿着吃食也湊了過來。

“熱鬧得很。齊洪發瘋,同穆致堯翻了臉,非要殺慕經恆,眼下正帶着人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你倆找出來。”

費長雍“嘖嘖”兩聲,似乎覺着看不到這場大戲有些遺憾:“你敢說那姓慕的不是杜昭的人?”

謝平瀾笑了笑沒有說話。

“齊洪折磨人的手段你也知道,小心他撐不住,把你供出來!”

“他又不知道我是哪個。再說穆致堯不會坐視不理的,頂多在牢裡呆上兩天,等齊洪一倒,他就出來了。”謝平瀾並不如何擔心。

“怎麼弄的?”明月指了那本冊子問。

“就照你說的,反詩太高看他了,我找秦老他們幫忙仿照齊洪的筆跡寫了首嘲諷皇帝的順口溜。”

“哦哦,秦老他們來京裡了啊。”

說話間她瞧瞧去瞥費長雍,不過這會兒天太黑,看不清他是何反應。

她頓了頓,問二人:“折騰了一天,早早休息好不好?”

“走吧,我帶你去洗漱。”謝平瀾道。

明月又驚又喜:“還可以洗漱?”

“嗯,領你回來了,不管怎樣都不能讓你受罪。”

明月起身隨了他往外去,費長雍在黑暗中“喂”了一聲,道:“你倆好像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

謝平瀾低笑道:“將就一下吧,再說這點小事哪難得住你。”

費長雍嘀咕了一句什麼,跟着道:“早點回來,我怕黑。”

明月覺着他實在是滑稽,扮了個鬼臉,跟着謝平瀾下樓來到院子裡。

謝平瀾拉住她的手,誠心誠意道:“今天這事,多謝你。”

明月不習慣他突然間一本正經地,側頭笑問:“謝我什麼?”

“謝你找到了至關重要的東西,還這麼聰明地想出了一個障眼法。”

“哦,你說這個呀,”她在微弱的月光中頑皮地晃着謝平瀾的胳膊,隨他前行,“要瞞着我‘師兄’,是不是?”

“不告訴他他也很快會猜到。只是那本冊子要經由李克明的手,冊子裡面不少都是被迫的,名節殺人,一旦叫李克明知道了當中的真相,後果不堪設想。我不希望我姐姐姐夫的悲劇再重演了,哪怕是爲了誅齊洪,殺昏君,這代價也太過沉重。”

明月點點頭,安慰他道:“放心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李克明不會往這上面想。再說我也不要你謝。”

謝平瀾的聲音含着笑:“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對我好呀。”

謝平瀾沒有將她帶出院子去,閨樓後面不起眼的角落裡有早就停用的小廚房和幾間下人住的偏房。

此時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正紅腫着眼睛蹲在小廚房裡燒熱水。

謝平瀾介紹她:“這是金嬤嬤,我們家的老人兒了,我和姐姐小時候都得過她的照顧。”

他這時候雖然把那礙眼的駝背拿掉了,可臉還是瘋駝子的那張臉,昏黃的燈光下看着挺瘮人。

不過之前他已經和金嬤嬤見過面了,金嬤嬤一點都不害怕,到是不住地抹眼淚:“我可憐的世子,在外頭受苦了。”

這嬤嬤是發自真心地疼愛謝平瀾,明月好大不過意,趕緊過去:“嬤嬤你們說話吧,我自己來。”

浴桶早就準備好了,謝平瀾幫着把冷熱水兌進去,同金嬤嬤道:“咱們出去吧,我有話跟您說。”

“好。”金嬤嬤不住打量着明月,又看了謝平瀾一眼,被他拉了出去。

明月其實挺好奇謝平瀾會如何說自己,洗過澡漱了口,匆匆穿好衣裳,跑去門口,將耳朵貼在門板上準備偷聽,便聽着謝平瀾隔了門語氣溫和地道:“洗完了?”

切,沒意思。

明月嘟着嘴將房門打開。

金嬤嬤這次進來臉上帶着笑,連聲催促兩人趕緊回去,她來收拾小廚房,免得被人發現。

約好了明日起由金嬤嬤幫着打掩護準備吃食,謝平瀾拉着明月的手出了門。

明月將溼黑的長髮簡單挽起,深秋夜裡風涼,謝平瀾非叫她在頭頂搭了塊藍花的棉布手巾,明月單手按住那塊棉巾以防被風吹走,想着兩人此時的怪模樣,“咯咯”笑個不停。

謝平瀾停了下來,背衝她蹲下身:“來,揹着你。”

明月歪頭笑道:“做什麼?”口裡問着,伸手過去攬住他脖頸,往上輕盈一跳。

謝平瀾託着明月的膝彎將她背了起來:“不是說要我對你好麼?”

明月心花怒放,笑道:“要一直這樣啊。”

謝平瀾沒有作聲,明月感覺得到他的身體微微顫動,知道他在無聲而笑,心滿意足地將面頰貼了過去。

“帶你在府裡轉轉?”謝平瀾突道。

“就在這園子裡呆一會兒吧,萬一被發現了不好。”

謝家的人不歡迎他倆,明月其實對謝家也沒有什麼興趣。

謝平瀾揹着她在園子裡慢慢地逛,走幾步就給她講左手邊栽了什麼樹,右手邊又種了什麼花。

雖然淡淡的月光中只能看到些飄搖的黑影,明月卻覺若能一直這樣走下去也挺好。

她趴在謝平瀾背後閉上了眼睛,覺着他的聲音就像是剛纔浴桶裡溫熱的水,沉浸其中說不出得舒服。

很久之後,謝平瀾回到閨樓,推開房門,就聽費長雍抱怨道:“怎的去了這麼久?師妹,再不回來我就當你叫狼叼去了。”

“噓。”謝平瀾示意他小點聲。

但明月還是被驚醒了,睡意朦朧地含糊道:“好睏,這些日子都沒睡好,事情總算解決了,瞌睡蟲就一股腦都跑了出來。”

謝平瀾溫聲道:“那快擦乾了頭髮睡吧。”

費長雍起身,摸着黑往外去:“你們忙,我去方便。”

明月頓時清醒了,叮囑道:“走遠一點啊。”

費長雍無語:“知道了,大小姐。”

是夜明月睡在小謝氏的牀榻上,一門之隔的外間屋,謝平瀾和費長雍胡亂將就了一宿。

清早等明月醒來,謝平瀾已經打來了清水。

從開着的窗戶望出去,費長雍正獨自在一株桂樹下打拳。

園子裡鳥雀嘰喳,這座閨樓突然有了鮮活之氣。

明月把內外屋收拾一遍,恢復到原本的模樣,以免突然來人看出破綻。

她站在窗前的晨曦中,不禁有些恍惚:“若不是躲藏於此,這等生活似乎也不錯。沒有你死我活的陰謀算計,不用整天打打殺殺……”

可惜靜謐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

吃過早飯,費長雍把那本冊子小心拿好了,獨自出去聯絡李克明。

出了這麼大的事,齊洪不可能不懷疑景國公府,估計着這會兒那小子的日子也不好過。

臨近中午的時候陰了天,風吹過來大片雨雲,遮住了太陽,不大會兒工夫外頭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明月見費長雍直到這般時候還沒回來,不禁有些擔心,時不時站到窗前眺望。

謝平瀾安慰她道:“放心吧,他必能騙得李克明團團轉。”

這時明月視線範圍內突然有了動靜。

三頂素淡的油紙傘過了月亮門,跟着隱約有說話聲傳來。

來人了!

明月趕緊關上窗子,向謝平瀾望去。

隨着來人漸漸走近,就聽一個溫婉的女聲吩咐道:“你倆在檐下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兩天一直在忙,明天停一天。

大家休息,我有空就寫點。爭取週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