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的客人

打個比方, 巫家老太爺在江湖中的地位, 相當於文人墨客裡的王淵或是呂飛白。

而隋鳳,差不多就是賀翰德。

只要想像一下若是呂飛白活着的時候, 賀老見着他會是何等的激動,差不多就能明白隋鳳這會兒的心情。

一時間他也顧不上同老婆孩子鬧彆扭了,在屋子裡就施展出“八步趕蟾”。

“當真是巫老?快隨我迎接!”話音未落, 人已經不見了影。

明月望着打開的房門, 忍不住想發笑。

等她爹知道了巫老來找他的目的,不知還會不會這般積極。

巫老太爺年愈七旬,頭髮鬍子全白了, 面色卻透着紅潤,精神也很充沛,這次是由他的小兒子陪着過來,另有好幾輛馬車, 七八名巫家子弟隨行。

眼見隋鳳依照江湖中拜見前輩高人的禮節迎出老遠,他也下了馬車,笑道:“這位便是隋大當家吧, 老朽許久不出門了,若非受人之託, 還沒有機會來鄴州,結識隋大當家這樣的英雄好漢。”

隋鳳怔了一怔, 方知對方來意不簡單,不過他沒有多想,請巫家衆人先入營。

進營之後, 隋鳳熱情道:“老爺子,您難得來一趟,先住下來,我已經吩咐下面人去準備接風宴了,呆會兒酒宴上叫兄弟們都來拜見一下。”

鄴州的土匪們與江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提到巫老太爺,不管是金湯寨的幾位當家、臺昂雄,還是陳佐芝二女婿手下的幾名副將,都是久仰他大名。

巫老太爺笑着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我知道,隋大當家手下兵精將勇,你這裡是軍營,就別驚動大夥了。”說話間他側頭同小兒子低語了兩句,又道,“我們家有個小子這會兒也在大當家營中,哈哈,他來了。”

巫曉元上前拜見:“堂叔祖!”

巫老太爺打量隨巫曉元一起迎出來的明月,雙目之中精光微動:“曉元啊,這位就是隋小姐吧。”

明月連忙見禮。

巫老太爺樂得像尊彌勒佛:“快別多禮。大當家,你有個好閨女啊。”

隋鳳尷尬一笑,隱約覺着這位老爺子似是衝着明月來的。

他命簡經文好生安置巫家衆人,把巫老太爺父子請去了他那裡。

明月有心想跟上去,巫曉元卻在後頭悄悄戳了她一下,明月回頭,見他又是努嘴又是使眼色,情知有異,和他落到了後面。

“幹嘛,你是臉抽筋了麼?”明月小聲逗他。

巫曉元悄聲道:“堂叔祖剛剛告訴我,他帶了位客人來。”

“老爺子剛纔同你說的?誰啊,神神秘秘,不方便公開露面?”明月微張着嘴,一臉好奇。

巫曉元點點頭:“我們家自有傳遞消息的法子。”

明月腳下一緩,心中突然疾跳了兩下。

就她爹這好客的架勢,只要不是死仇,衝巫老的面子,肯定就當場化敵爲友了,何況若是江湖中人,巫老太爺也沒有必要把人藏起來。

不想叫兵丁將領們見到,難道是謝平瀾?

只是轉念間,她就知道不可能。

那會是誰呢?

任明月再怎麼猜,也沒想到隨巫老爺子而來的這人她果然認識。

當一襲青衫的王子約從車中出來,衝明月露出笑容,秋陽彷彿隨之黯淡了一下。

明月半晌才反應過來,指了他訝然道:“王……王大人,怎麼是你?”

王子約笑道:“怎麼不能是我?”

明月少見地吶吶說不出話來。到不是被王子約的絕世姿容所懾,而是這片刻之間,她腦海裡就像走馬燈一樣,瞬間晃過了上次同王子約分別前的許多畫面。

病中模糊不清的記憶裡,王子約曾經照顧了她挺長一段路途,更不用說,她還吐過人家一身。

許久不見面淡忘了的尷尬,一下子全都冒了上來。

王子約卻衝着明月鄭重一揖:“隋小姐,上回的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感謝,這次的差事是我自己討來的,便爲了能當面見見你,自從你回了鄴州一直沒有消息,如今身體可是大好了吧?”

明月手捂了面頰,耳際一陣陣發燒:看看人家,心中一派光風霽月,哪像自己,想得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當時雖然病得厲害,可得蔡九公妙手回春,一早就好了,還活蹦亂跳去了趟京城,只是因爲那麼一點不美妙的記憶,就回避再同王子約打交道,沒報平安不說,人家把祖父留下那麼重要的詩作給了自己,她也沒有一言半語感謝的話,簡直沒心沒肺。

好在明月知錯就改,趕緊賠不是:“是我不對,上次高亮叔去密州,我應該託他給你說一聲來着。”

王子約說他是帶着差事來的,令得明月有些想入非非。

巫老太爺是來幫着謝平瀾提親的,難道說謝平瀾覺着一個媒人還不夠,王子約也是爲此而來?

曾幾何時,那人還說要做媒人,撮合她和王子約。會不會是那小子惦記着這茬,雖然王子約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回事,他還是暗搓搓地把人家喊了來……

這時候巫老太爺在客廳裡坐下來,眼見沒有外人,對隋鳳說出了來意。

“要是旁人我就不管了,我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乾過這保媒拉縴的活兒,小謝幫過巫家一個大忙,好不容易有了還人情債的機會,雖然和隋大當家素昧平生,我還是厚着臉皮來了。難得兩個孩子既般配又有緣,做長輩的何不成全他們?小謝如今同家裡鬧翻了,大當家的若是答應這樁婚事,不管他準備了什麼聘禮,我都再給加上一樣,上下兩卷《歸元陣》,你看如何。”

巫家人一早就商議過了,巫老的兒子在旁沒有露出異樣來,到把隋鳳嚇了一大跳。

巫家鼎鼎大名的功法《歸元陣》,對一人而言是身法步法,兩人往上便是合擊的陣法,傳說奧妙無窮,練到高深處能發揮出無窮的威力,可惜向不外傳,隋鳳說不垂涎是假的。

沒想到巫家人爲了謝平瀾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眉毛不由地跳了一跳,強做鎮定:“巫老,論出身,謝公子生於權貴之家,是謝老太傅的嫡孫,我的女兒不過一山野丫頭,論年紀閱歷,他更是長我女兒多矣,我看不出他二人哪裡般配來,寧可她嫁一個不那麼出色的,腳踏實地,好好過日子。”

巫老太爺原本以爲謝平瀾這等女婿打着燈籠難找,隋鳳除非吃錯了藥,沒有不同意的。

誰想還真像謝平瀾信中所說,不知問題出在哪裡,對方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只好耐着性子見招拆招:“小謝也剛二十出頭,早幾年訂婚退婚,折騰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可見老天爺早就把紅線牽好了,非得等着令嬡長大。前一陣子他受傷被困浦襄城,眼看一命嗚呼,多虧你閨女帶着神醫路過,救了他性命。這還不是難得的緣分嗎?”

隋鳳乾笑道:“老爺子,說句不識擡舉的話,眼下我與他各爲其主,道不同不相爲謀啊。”

巫老太爺拿起茶盞來,瞥了他一眼:“你這主可是指的陳佐芝?”

隋鳳一時語塞。

巫老太爺嘆了口氣:“陳佐芝名聲太差了。我老了,不懂朝堂上的事,大當家,這一趟我帶了個人來,他從密州過來,你不妨聽聽他怎麼講。”

明月想差了,王子約是受謝平瀾所託,奉了杜昭的命令來招攬隋鳳。

密州軍接連打了幾場大勝仗,攻佔了都城,杜昭這會兒正如日中天,手下不缺誓死效忠的人,能叫他這麼費心思,派專人前去勸說的,還真沒有幾個。

此行有危險,原本安排的是旁人,王子約聽說了之後主動請纓。

隋鳳派人來請他的時候,他正在同明月和巫曉元說杜昭這一次爲隋鳳和金湯寨開出的條件。

“目前杜帥麾下不論文武,只有官職,沒有爵位。隋大當家過來之後,從副都統開始幹起,手底下大約是兩三萬人馬,所有帶過去的部下、兵卒仍然歸他率領,至於上司,九大都統任他挑選,想在哪一個手底下幹都可以。謝大哥還幫隋大當家爭取到了一條,拿下京城之後,需要駐軍的地方很多,除了京城,大當家想去哪裡駐紮,杜帥一概應允,這樣大當家就可以遠遠避開鄴州,免得日後同陳佐芝兵戎相見。”

明月點點頭。

謝平瀾爲她爹考慮得十分周到,負責前來商談的又是王子約,金字招牌,從無虛言,可不知道爲什麼,她卻有一種預感,父親不會這麼輕易地就範。

“我同你一起去。”明月起身。

王子約對隋鳳的臭脾氣一無所知,笑道:“做什麼?”

明月煞有其事:“給你壯膽啊。”

往外走的工夫,她悄聲道:“一會兒別管他怎麼說,有我呢。不過你就只說杜昭的意思好了,千萬別提謝平瀾。”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