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個忙

費長雍在信中請明月幫他一個忙。

能叫費長雍不得已嚮明月求助的, 可不是缺銀子抑或是請客送禮這樣的小事。

原來最近陳佐芝正忙着吞併彰白二州, 進展頗爲順利。

兩地的指揮使眼見皇帝和文武百官被密州軍打成了喪家之犬,連京城都丟了, 一時間頗受震動。

一邊是大廈將傾,惟仗平南王在苦苦支撐,一邊是陳佐芝大力招攬, 馬康才拍着胸脯擔保, 加上境內大商賈的攛掇,不覺都動了心。

陳佐芝派出兩支人馬,進到彰白二州境內接收整編官兵, 順便掃平那些冥頑不靈死也不降的勢力。

派去彰州的是他的親信羅鵬。

結果羅五爺在那邊遇到了點小麻煩。

彰州的老百姓對陳佐芝十分牴觸,茶餘飯後說書唱戲流傳的都是他當年打家劫舍的那些缺德事。

陳佐芝打從自立爲王,自覺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尤其是重用費長雍的這大半年, 連鄴州父老都慢慢地淡忘了曾經被他如何禍害過,結果反到是他從未到過的彰州,老百姓對此念念不忘, 羅鵬覺着肯定是有人在暗地裡搗鬼。

他派人一查,果然抓住了幾個散佈謠言的。

古怪的是這幾個人做什麼營生的都有, 彼此間看上去八杆子打不着。

當中有官宦子弟,有教書講學的先生, 有做買賣的商賈,還有靠海吃飯的船幫老大。

共同的一點是他們在附近幾縣乃至整個彰州都有不錯的聲譽乃至民望。這邊剛抓了人,還沒等審呢, 好多縣已經是羣情洶涌,說情的一撥接一撥,幾乎將羅鵬住處的門檻踏破。

羅鵬怕惹出亂子,沒敢擅自處置,派親信騎快馬將其中詳情稟報給了陳佐芝。

千萬不要以爲陳佐芝這段時間修心養性就改吃齋了,他對費長雍推心置腹禮遇有加,是因爲費長雍確實有本事,徹底解決了糧荒的同時,還給他賺了一個好名聲。

對那些一心一意壞他好事的人,陳佐芝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幕僚黃璞給他出了個狠毒的主意,叫羅鵬將人押回來受審,等囚車押送至鄴州境內,便找個荒郊野外沒人的地方,把人直接宰了,然後僞裝一下,就說遇到了山賊。

鄴州的土匪山賊已經被陳佐芝清剿得差不多了,想找個能背動黑鍋的不容易,扒拉來扒拉去,只有一個章駝子還能將就。

這章駝子原本是孟黑的死對頭,孟黑和陳佐芝結盟之後,兩人聯手很是給了章駝子些苦頭吃,逼得他退入深山。孟黑死後,陳佐芝收拾章駝子自然沒那麼來勁了,放他殘喘到今時今日,沒想到這還派上了用場。

考慮到費長雍把那些刁民看得比什麼都重,陳佐芝召集親信商議的時候,特意將他排除在外。

但陳佐芝未免太小看費長雍了,他那邊剛採納了黃璞的主意,還未出一個時辰,費長雍就知道了個一清二楚。

他不想因這件事同陳佐芝翻臉,便寫了封信,差人給明月送來,附上彰州那邊押囚隊的路線圖和幾個可能動手的地點,請明月帶着手下悄悄趕去,搶先一步將犯人解救出來。

這等事自然是義不容辭。

明月把送信的人打發走,回到席間同高亮和巫曉元說了一聲,叫他們趕緊去召集一隊信得過的兄弟準備出發。

費長雍雖然沒有明講,但明月細思量這一整件事,覺着羅鵬抓到的很可能是“天行”中人。

關嘉當日帶着明月和白策去過一次“天行”的秘密集會,參加集會的人遍及各行各業,不論貧富貴賤,共同的一點就是都胸懷天下,關心百姓疾苦。

他們當中若是有人站出來激烈地反對陳佐芝,也就不足爲奇了。

明月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鄴州地圖就裝在她的腦海中,至於爹孃還有外人那裡,統統都謊稱有一批貨出了問題,要立刻趕去協調。

王子約就只有拜託白策招待,明月跟他道了歉,約定回頭再聯絡,匆匆上了馬,帶上高亮、巫曉元等人一溜煙離營而去。

時間緊迫,明月只能在路上再慢慢推敲細節,思索等到了地方如何行動,得手之後怎麼善後。

好在這一路因爲要抄近道,大半都是崎嶇山路,荒無人煙,到是無需太過隱蔽行蹤。

趁着中間短暫休息的工夫,明月把高亮和巫曉元叫到身邊。

“羅鵬手下沒什麼高手,他們也想不到有人會劫囚,我估計着救人不難,難的是別因爲做好事惹下麻煩。”

巫曉元正抓緊時間吃東西補充休力,嘴裡塞着大餅,含糊不清道:“這容易,他們不是要謊稱遇上土匪麼,咱就叫他夢想成真!”

高亮“噗”就樂了:“黑吃黑啊,得,那旁無選擇,還得是章駝子。”

“行,不過誰見過章駝子?”

三人面面相覷,明月又把其他幾人喊了過來,結果這位章駝子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夥只知道他大約四十來歲,竟沒人見過他真容。

明月擺了擺手:“無所謂了,高亮叔來假扮一下吧,意思到了就行。巫大哥,你家世子不是才扮過駝子嗎,來來,你有經驗,幫他捯飭一下。”

巫曉元咧了咧嘴。

不過駝子特徵鮮明,確實是最好扮的。

明月見大夥沒有異議,又道:“眼下還不清楚那幾個犯人的底細,這些人悍不畏死,怕都是狠角色,咱就只管着救人,少同他們攀談打交道,注意不要暴露身份,總之,這次做好事不留名,都聽明白了沒?”

衆人鬨然應諾。

明月這番叮囑並非無的放矢。

若營救出來的是關嘉那等人也到罷了,但明月清楚地知道天行當中有些成員十分偏激,到現在她還對當時船上有人將她爹稱作“三匪”之一,主張一併剪除耿耿於懷。

這些人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如飛蛾撲火,自身尚不顧惜,更不會念及救命之恩對金湯寨手下留情,很可能以此來挑撥陳佐芝和父親的關係,還堅定地認爲自己是爲了天下衆生。

或許是她多慮了,但世間什麼人都有,什麼情況都可能遇上,既然想到了,便要預先提防。

彰州和鄴州的交界是一條大河,有個很詩意的名字,叫做落暉河。

彰州各地的近千名父老遠遠跟隨着囚車,一直送到落暉河畔,橋頭有官兵把守,戒備森嚴,他們上不去石橋,這才無奈地停了下來。

領頭的漢子啐了一口,回頭衝衆人道:“不能就這麼算了,橋不讓走,咱們就去渡口坐船,早早趕去大化,爲幾位先生請命,陳佐芝自封大義氣王,想將過去做下的事一筆勾銷,這一次他要是不放人,咱們就鬧個大的,也好叫天下人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彰州百姓羣情洶涌,當即或十幾人或幾十人原地散開,紛亂中卻有幾個精壯男子湊到那領頭的漢子周圍,低聲商議。

“這麼下去不行,赤手空拳的,去再多人也是雞蛋碰石頭。”

“朝廷那幫官兒貪生怕死,官兵指望不上,要想阻止陳佐芝吞併彰州,只能靠咱們自己。”

“先救人吧,等把幾位先生救出來,我有個想法……”

且說那邊押送囚車的是羅鵬的親信,兄弟間排行第十七,手下人都尊稱他“十七哥”。

此行共是六名犯人,過了落暉河,就是自己的地盤了,十七哥想都沒想過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鄴州地界上打他們這些人的主意,他奉了上頭的命令,要在半路上大開殺戒,也怕有人嘴不嚴,走漏消息,就只帶了四十來個手下,六七個人管一輛囚車,怎麼看都綽綽有餘。

動手的地點他也想好了,左右要殺,早動手早利落,這附近人煙密集,再往西走一走,四十餘里開外就是落梅山,有一條山溝叫躍馬澗,過了躍馬澗是個亂葬崗,活的鳥雀貓頭鷹的不少,活人就難得一見。

就那裡吧,有很多孤魂夜鬼和你們六個做伴。十七哥暗自尋思,一臉獰笑地催促手下:“都走快些。”

隊裡有囚車走不快,四十里路下來天都快黑了,這一整天,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車裡的犯人卻是水米未沾。

眼見太陽落山,這些匪兵非但沒有停下來住宿的意思,還要往山旮旯裡鑽,六個人都意識到怕是大限將至。

當中一個大鬍子仰天長嘆:“可惜,咱們這些人沒能揭穿陳佐芝的豺狼本性,看來是要不清不楚地把命丟在半路上了。”

旁邊囚車裡的老者啞着嗓子道:“無妨,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是陳匪掩耳盜鈴。”

“呵呵,沒錯,若必須要有人流血,方能叫彰州百姓清醒過來,阻止陳匪的狼子野心,那就從我們幾個開始吧。”

十七哥聽着六人臨死前猶自慷慨激昂,撇着嘴不屑地嗤了一聲,正待吩咐手下找個僻靜的地方送他們上路,旁邊一個兄弟湊了過來:“十七哥,你看看後邊,有點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走劇情